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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7 章 01·IF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暴雨的腥味,充斥在空气中,加上来来往往的人,空气越发闷沉,让人闻了想吐。白炽灯打在走廊上,把这里的嘈杂和繁忙照得无处遁形。

沾着雨水的鞋子来来回回踩,把光亮的瓷砖地印上一道一道污迹。

秦佳苒泡水的凉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差一点就摔了,可她还是飞快地跑。医院前台告诉她,她妈妈应该在急救室抢救。

等赶到时,手术早就结束了。

秦佳苒站在病房外,透过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看见妈妈虚弱地躺在床上,一堆冰凉的机器围绕在她身边,脸上戴着的氧气罩被雾气弥漫,模糊了妈妈那张温柔又漂亮的脸。

清瘦的哥哥跪在病床边上,握住妈妈的手,向来挺直的背脊弯下去,眼泪止不住流。

才九岁的秦佳苒已经懂了死亡是怎样一回事,就像花枯萎了,像春天凋谢了,像牛奶过期了,像她常常喂面包的那只小狗,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被车撞死,再也不会舔她的手掌,蹭她的脚踝。

可她无法接受妈妈死掉。明明上周,她还偷偷跟妈妈通过电话,妈妈还告诉她要在秦公馆乖乖吃饭,乖乖睡觉。

“苒苒。妈妈不在了。”

“你、你胡说!”秦佳苒再也忍不住眼泪,号啕大哭起来。

她费劲了千难险阻,从太平山上跑下来,然后在路上差点被车撞到,幸好遇见了一个好心的大哥哥,才得以来到医院,可来了医院,却被告诉她,妈妈不在了。

谁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你胡说!哥哥我讨厌你!”她哇哇大哭,瘦小的身体止不住的打颤,太冷了,那湿透的衣服成了冰凉的钢板,沉沉地挂在她身上。

宋律柏心中一片刺痛,他把妹妹抱在怀里,不停地安慰:“不要哭,小妹猪,不要哭,哥哥在,哥哥还在。”

哭解决不了问题。现实血淋淋地摆在这对兄妹面前。

宋律柏看着哭成泪人的妹妹,心中被巨大的石头压着,沉重,看不见希望。

首先,他们需要办妈妈的后事,办后事就需要钱,可家里的钱已经见底了,哪里能拿的出十几万买龛位。其次,没有了妈妈,他就成了孤儿,他今年刚刚十八岁,是成年人了,大学的学费生活费,以至于未来的一切都只能靠清瘦的肩膀扛起,这都不是事,钱可以挣,再苦再难都有路子。

唯一让宋律柏觉得绝望的就是不能把妹妹从秦公馆那个鬼地方接出来。妈妈生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想把妹妹的抚养权要回来。

可秦公馆权大势大,妈妈都要不回来,他能要回来吗?

“哥哥,是不是需要钱?”秦佳苒一边哭一边听哥哥说,在哭的空隙里,她抽了口气,鼻涕回流后兜不住又滴下来一些,她擦了擦鼻子。

宋律柏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事,如何能让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去承担?

“不怕,哥哥能赚钱,我们先把妈妈的后事办了,好不好?”

秦佳苒摇头,她虽然才九岁,可已经懂得了很多,办后事需要钱啊,“我有钱,哥哥,我有钱!”()

她说着就从湿透的小袋子里拿出那只利是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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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利是封里是她今年的压岁钱,有好几张千元钞票呢。她一直乖乖存着,不敢乱花。

秦佳苒的手在袋子里掏来掏去,掏了好久都没有那封利是,袋子里只有一些零碎的糖,硬币,以及那方洁净的沾着幽幽香气的深色手帕。

“我的红包!我的压岁钱!”秦佳苒急上心头,把整个袋子倒过来,所有东西都倒在桌子上,就是没有那封利是。

宋律柏刚想说不要紧,让她不急,可秦佳苒顿时就冲出了病房。

“哥哥,你等我!我的钱落在那个哥哥车上了!”

劳斯莱斯驶出了天成医院。

谢琮月坐在车后,平静地拿起手机看了眼,二十多通未接来电,有几个姨妈打来的,有妈妈打来的,有父亲打来的,有爷爷身边的管家打来的。

都在催他去晚宴。

今晚是他十八岁的成人礼,几个姨妈把场面办得很大,宴请了无数权贵名流,晚宴在七点半开始,此时已经八点半了。

谢琮月没有回电话,懒得听唠叨和数落,把手机熄灭,放在储物格里,余光不经意看见一封掉落在地上的红包。

他皱眉,顿了几秒,纡尊降贵地俯身,把那封红包从地上拾起。这台崭新的劳斯莱斯,从没有这样狼藉过。实木车地板上铺着白色的手工羊绒脚垫,上面印着几抹明显的脏脚印。

他不管这些,只是把红包拿在手上,看了看。里面是四张千元港钞,还有两张五百的。

用红包装钱,一看就知道是小朋友收的压岁钱。脑中闪过那道瑟瑟发抖的身影,也不知道那小丫头发现自己的红包不见了,会不会着急大哭。

谢琮月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老郑,掉头,去刚刚的医院。”

瑞叔不解:“又去医院?”

“她东西落了。”谢琮月清清淡淡。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瑞叔急得要上火了,可谢琮月淡得跟没事人一样。

“瑞叔,出了事我担着。”

成。瑞叔闭嘴,不再说话,只是眼中的焦急丝毫没退。他手机快被几个大小姐打爆了,易大小姐,易二小姐,易三小姐,易四小姐,谁都不是好对付的主。

再急也只能看着车倒回去,在一片暴雨中,再度往不相干的目的地驶去。

车刚在医院门口停下,谢琮月就看见那道伶仃的身影。从瑞叔手中接过伞,他拿着那封红包,朝女孩走去。

秦佳苒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真的好笨,既然做了刻舟求剑这种事,她早该知道那台车走了,那个大哥哥也走了。

可那红包里有几千块呢.....是给妈妈办后事的钱,想到这,她嘴巴撅起来,豆大的眼泪滚滚而落。

“我的钱.....我的压岁钱.

() ....”

“是在找这个吗?”谢琮月走到她身后(),听见她可怜兮兮的哭音?()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很难不觉得好笑。

秦佳苒哭声一滞,回过头。一片漆黑的雨夜里,医院里的灯火映出来,照在少年的身上,勾出他深邃的轮廓。

笔挺的黑色西装,金丝边眼镜,还有那把大黑伞,一切细节都如此高贵而遥远,可就是这样遥远的少年,在这个雨夜,第二次出现在她眼前。

“大哥哥?”秦佳苒鼻音浓厚,朦胧的泪眼看着他。

“你的红包落在车上了,拿着。”谢琮月声音清沉,他把红包递过去。

秦佳苒接过红包,两只手宝贝地把红包捏紧。

谢琮月见她呆呆笨笨的,无奈地笑了笑,“红包找到了,还哭什么。”

秦佳苒不知道为何,听到他的安慰,心里更难受,悲伤无可抑制地蔓延,就像今晚的雨夜,那么黑,那么令人绝望。而少年是唯一肯向她伸出手的好心人。

她把失而复得的红包捂在心口,任由眼泪掉下来:“妈妈不在了…哥哥…我也不想哭…坚强好难啊…”

她说话断断续续的。

谢琮月意兴阑珊的眼中这才显出认真,漆黑的眸色看过去,“不在了?”

秦佳苒只有一米四,刚刚够到他的腰际,要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这双被泪水泡红的眼睛清澈而动人,有几绺睫毛凌乱地团结,贴在下眼睑,声音是沙哑的,撕裂的,她说:“哥哥,我的妈妈不在了。我没有妈妈了。谢谢你送我来医院,不然我连妈妈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谢琮月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她要来医院,是因为她妈妈在这。

耳边雨声凌乱,雨被风吹过来,打在他手背。

他知道他不该再逗留,也不该管闲事,可眼前女孩的眼睛太明亮,太令人动容,他不忍心扔下她。

倘若她不告诉她这件事,他还可以抽身,可如今他知道了,就根本无法放她一个人。

心里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算了,来都来了,注定是要管的。

谢琮月终于叹了口气,抬手碰了碰她巴掌大的小脸,“你爸爸呢?”

“没有爸爸.....”秦佳苒咬着唇,她知道她不该撒谎。

“你没有别的亲人了?”

“我只有哥哥。”

谢琮月:“小丫头,我不算你的亲人。”

秦佳苒咬唇,眨了眨眼睛:“我有一个哥哥,他和你一样高。”

谢琮月笑自己会错意,又问:“他在吗?”

“嗯,他在楼上病房里,我们在等殡葬公司的人。”秦佳苒仿佛看到了希望,她咽了咽发肿的喉咙,怯生生地上前一步,握住少年的手,头都仰疼了,可还是仰着,一双漂亮的眼瞳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哥哥,你能不能借我钱?我保证一定还给你,我和哥哥没有钱,我们只有这几千块,不知道够不够,我......”

她知道,找一个陌生人借钱是很难为情

() 的,但她没有办法。她不想回秦公馆求太太,她的父亲压根就不想看到她,她等于没有父亲,她生活上的所有开销都是从太太那里拿钱。

可太太似乎越来越不喜欢她了。自从那一次,她发现太太在纵容姐姐打她,她就察觉到太太其实并不喜欢她。

那些喜欢是假的,是装出来给其他人看的。

她才九岁,就知道了很多复杂的人情世故,她太懂察言观色。她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中呆了一年,已经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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