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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看着往外的身影,她无奈笑了,也放弃再挣扎,随他。将擦脚布搁小凳上,她趿拉着拖鞋回里间门。坐炕上一边编着络子一边听着外屋的动静,没多会就打起哈切。

黎上洗漱好,见里间门灯已歇,放轻了脚步,收敛气息,走到灯边调灭了灯芯,也上炕歇息了。

塘山村新来了户人家,没几日,这方村民就都知道了。风笑的嗓门太大了,每日里不是骂痴子就是骂病痨鬼,也就尚没影的大孙子能得他两句好。邻里被他吵得脑壳都疼,上门理论,只没几句就失了耐心呛了起来。

“泼妇,不怪丈夫早死,两儿子一痴一病,全都是被你克的。”

“你个秃和尚,看老娘不撕烂你的嘴…”两眉倒吊的妇人,拿了笤帚,狠得像要杀人一样,追着头发稀疏的中年汉子打:“敢说老娘丧门星,老娘今天就让你长长见识。泼妇?老娘让你见见什么是泼妇…”

听着声,辛珊思笑得肚子都疼。黎上也疼,不过是头疼。

风笑自幼随外祖学医,十九岁娶了心悦的姑娘,二十得子,二十二在妻子的帮扶下开了医馆。他本该妻贤子孝一生顺遂,哪想二十四那年先是儿子染疾,再是妻子父母…

身为大夫,一身本事,却救不了最在乎的人,眼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去,又束手无策。悲痛欲绝,几次刀抵上喉,只不甘心。他不甘心父母妻儿死得不明不白…对,就是不明不白。

一大家子,连着外祖一脉,仅他一个没有染上恶疾。他试图去沾染过,想切身体会着,对症下药。可怪的是,都没成功。之后他关了医馆,游走四方,看遍百病,甚至去过发时疫的村落,一直在找寻,又一直未找到相同的病例。

泰顺十五年,潦草的风笑来到了石松山。那天白前不在,药庐只他一人,听闻了风笑对妻儿病症的描述,他断他们并非染疫,而是…中毒。风笑不信,不住嘴地说自己没得罪过人。

他给风笑配了剂药,半月后风笑又来了,见到了白前。白前早已忘了风笑,根本没将人认出,但风笑却一眼认出了白前。

到那一刻,风笑才知自己得罪过谁,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之后投了他,不求金不求名只求手刃白前。去年剐了白前后,这人…也开始放飞天性了。

尺剑得了主子的示意,去厨房拿了把斩骨刀,追了出去。

风笑一顿撵,坐到了中年秃头家门口,哭天抢地:“大伙儿都来看看啊…欺负寡妇了…死鬼啊,你咋就撇下我走了啊…你婆娘后代被人爬头上拉屎撒尿了…”

不少村民闻讯赶来,中年秃头家院门紧闭,院里连句声

都不敢吱。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这就是买石大朗家宅子的那户?”

“对。今早在河边洗衣时遇上,老婆子说搬来咱们这,就是看中咱村里的风水。”

“什么风水?”

“儿媳妇大肚子,她巴望着得孙呢。”

“可不巴望孙子吗?两儿子一傻一病,哪顶的起门户?”

有尺剑提着刀在旁壮胆,风笑在人家门口一直嚎到晚上。最后,那家人也是实在怕了,开门道歉,还赔了二十个鸡蛋。

一战成名,自此塘山村都知新来的那户人家不好惹。没人敢惹,日子也就清静。

四月末一天,辛珊思照常出院子在村边的小路上走动。因着她“婆婆”的恶名,现在少有人从这条路过了。她一手撑腰一手抚肚,漫步到村东头的道,正想回头,听人唤“小李娘子”,扭头看去。

一个高颧骨妇人,端着一盆湿衣从北边小河那过来:“昨个跟你家的牛车去集上,俺才知道你会打络子。”

“您早。”她肚子沉,鱼叉黎上不给耍了,只能打络子上。一天下来,能打三十来根。一个多月,已经挣了五两银了。

“你早,有你这样的儿媳妇,不怪你婆婆气势足。”走到近前,妇人看了眼她高隆的肚子,笑着问:“快生了吧?”

辛珊思温婉回道:“还要一个月。”

“能投到你肚里,也是这孩子的福气。听说你一天能打几十根络子,那不是挣老多大钱?”

“哪这般能?我相公也会接了书回来抄。”

“哪就不能了?一个来月,咱大伙都瞧在眼里,你婆婆都去集上绣庄卖过几回络子了。线都几斤几斤地称。”

“我是怀着身子没事做,才尽打络子。”辛珊思腼腆地答着话。

“也就你勤快。不是俺说,像你这样的儿媳妇,多少人家提着灯笼也找不着。你婆婆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天天嚷嚷大孙子大孙子的…要换了俺,别说你大着肚子,就是寻常,也定剪了指甲盖好好捧着你。”

“我娘对我很好。”辛珊思笑得牵强。

“等你给她生大孙子呢。”妇人似在抱不平,又下瞥了眼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摆出个亲娘样,问:“给人看过了没,男娃女娃?”

辛珊思眼睫一颤,望向妇人:“这怎么看?不都是说村里阳气盛,我家又住在东南角上,肯定会生男娃子吗?”

“村里阳气再盛,也不保准。俺家屋后张武华家,养了三闺女才落着一带把的。就你婆婆那劲儿,俺劝你还是趁早去村西老瞎子那,让他摸摸脉。”

“这能摸出来吗?”

“从没错过。还有你相公的身子,他也能看。之前村后头那个谈寡妇的心疾,就是在老瞎子那抓的药…”妇人还要说什么,被一声“娘子”打断了。抬眼望去,李婆子家这大儿,脸不招眼,但那身条确实漂亮。

辛珊思转头看了眼,别了妇人,回身缓缓向相公走去:“你怎么出来了?”

“来寻你。”黎上脚下快了两分,未到近前就伸出手去扶。()

知道妇人还在,辛珊思由他揽着,温柔地问:“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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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村长了,咱家这要添丁了,光靠买粮不行,得置点地咳咳…”

辛珊思做样帮着顺气:“地不急,咱们还是先找个好大夫给你瞧瞧身子。”

“看不好了,我这病咳咳…娘胎里带的,连百草堂的大夫都咳给诊过…”

妇人听着话,目送他们走远了,才起步回家去。

入了院子,辛珊思把门一关,袖子一捞,露出皙白的腕:“快给摸摸是男是女,离生产还有几日,我看能不能再赶两身小衣裳出来。”

“这村里有人能凭摸脉断婴胎男女?”黎上握住横在身前的腕,指在她脉上轻摩。

“有,村西老瞎子。谈思瑜她娘的心疾也是在他那看的。”腕上被他摩得发痒,辛珊思要抽回手。

黎上摁住脉:“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辛珊思早打算好了,等身子复原得差不多,就带着孩子去她看中的几处考察,择一个娘俩都喜欢的地方建茶庄。定居后,闲暇时她会领娃儿去垂钓、登山…再以娃儿为景,缩影在盆瓷中。单想想,就觉美,她脑中都有生动的画面了。

单靠切脉断男女,难做到精准。若再加上“望”,那就十之八·九了。其实他早就告诉珊思了,孩子会像娘一样聪慧伶俐。

辛珊思等着话,看他久久不语,还摇了摇被握住的手腕:“黎大夫?”

“没几天了,咱们等生好不好?”

一下抽回手,辛珊思给了他一记眼刀子,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占我便宜。”

黎上笑了,抬手帮她整了整髻上的素银钗子。辛珊思歪头,不想给他碰。

“就这么想知道?”黎上收回手背到后,倾身凑到她脸侧,看她气鼓鼓的样子。

“也不是很想知道。但我一想到我怀着身子不知腹中是男是女,而你却清楚,还不告诉我…我心里头就不得劲。”辛珊思抽了下鼻子。

黎上看不得她委屈,套到她耳上低语:“咱们对外只能说是儿子。”

柔软贴耳,气息灼人。但辛珊思神思未乱,猛地转过头。黎上收身不及,唇擦过她的颊,看着她脸上着火,不禁大乐。

这人…辛珊思盯着近在眼前的笑脸,牙好痒。

见她眼中怒火熊熊,黎上识时务地歇了笑,正经道:“我一会开个药方,让风笑去配一下。服了后,过两天就去村西会会老瞎子,请他给我切下脉。这娘胎带来的病,万一能治呢?治好了,我们一家三口不就能长长久久了。”

“不要乱吃药。”

谁要跟他长长久久?辛珊思转身往东屋去,有听他胡嘞的闲工夫,她都能打根络子挣上三文钱了。

“嗯,不乱吃。”黎上跟上。

只风笑才去南边的滩临县买了味药回来,将方子配齐,还未来得及煎,五月初二凌晨辛珊思就先发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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