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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友谊和爱情

“咳!”

残存的茶水呛入气管,引发了剧烈的咳嗽,揣在手中的茶也因波及整个身体的大动作撒了一地。少年垂下胳膊,快速甩动着泼在手上的液体,心随四溅的水滴乱蹦。

砰,砰,砰——

【你喜欢他吗?】

喜欢?什么喜欢?谁喜欢?喜欢谁?白术先生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短短的五个字,像是一只闯入他意识世界的顽皮小猫,带着好奇与探究,在装满毛线团的房间内横冲直撞,简单的几下抓挠,弄乱了回忆与情感本就不甚分明的丝线,它们纷繁芜杂地交织在一起,让房间的主人到处找不到那根缘起的线头。

放出这只小猫的医师递来了一块手帕,陷入慌乱的少年想要接过,但手脚各动各的,眼睛也不敢正式前方。

在四肢的共同运作下,他狼狈地扑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是没意识到少年的成长,还是他确实在蒙德吃胖了不少,想要像从前那般提起他的白术不仅没提动,还被带得一个趔趄,致使云苓结结实实地摔上了一跤。

“咚!”

“云苓——”

地板的震动声和医师的担忧声同时响起,惊动了消失有一会儿的小白蛇。它可不像白术那样心疼少年,从藏身的床底打探清楚外头人仰马翻的情况后,一个摆尾,将少年踢走的画全给扫了出来。

一众纸片在力量的冲击下,贴地纷飞,交叠着铺满了地板。

纸张的大小、材质不一,展现的笔法和画风也各不相同,部分甚至是设计图的废稿,但上面花花绿绿的涂鸦纷纷指向了一个他们都见过的,甚至几天前还一起吃过饭的人。

“呦,画得不错嘛,让我猜猜这是谁呀?”

明知故问的小白蛇卷起一张偏向写实的肖像,画上男人深邃的眉眼被描摹得十分传神,可见画师落笔时的用心。

而这样的公开处刑,无疑往少年本就烧得快要冒烟的头顶又浇上了一桶滚烫的热油。

他几乎是保持着最后一点理智,半跪在地上,用颤抖的声线大声辩驳:“才没有!”

“谁问你有没有了。”长生卷着涂鸦灵巧地躲过了少年伸来的手,欠扁的声音再度从床底传来,“嗯——不打自招。我在空气里闻到了心虚的味道。”

一头创在床沿上的少年捂着脑门上的大包,又是拿不回自己的画,又是被长生气了个半死,全然忘记了还有神之眼这种作弊器,拍拍手边的画纸,将委屈的目光投向白术。

像过去的无数次那样,他想要从冲突的调停者这里得到偏袒。但与那双金瞳对上的一瞬,云苓突然想起对方就是问出那个拨乱他心弦的问题的始作俑者。

“画怎么了。”他慌忙移开视线,趴到地上用找来的扫帚捅咕躲进床底的白蛇,“我还经常画白术先生呢!”

“要真的经常画,不卜庐早挂满白术的画像了……你啊,可别辜负了白术的关心,还拉他来当挡箭牌。”

长生所言非虚,在它眼里,随着某个时刻的临近,白术出于一些心理恨不能把这尊小祖宗给供起来,云苓要是真画了,不卜庐变成“白术肖像陈列馆”也不无可能。

自觉理亏的少年更不敢面对医师了,只能梗着脖子,虚张声势地朝长生怒吼:“他是我找来的模特,模特!”

一口气喊完,他就如同放了气的气球般瘪在了地上。这等苍白无力的辩解,连他自己也说服不了,当然也说服不了在场的其余二位。

比起医师的沉默,白蛇虽没有第一时间接话,但丝毫没有要放过少年的意思,于逼仄的床下空间内探出半截身子,边发出“啧啧”的声音,边摇晃着光滑的小脑袋,反复端详着画中的男人。

“儿大不中留喽。”它那四点一线构成的五官,生动地演绎了“一言难尽”这个人类都很难做出的表情,摇头晃脑的同时,还不忘贼兮兮地观察少年的表情。

在一块吵闹了这么多年,它可太了解这个小,哦不,这个半大不大的家伙了,明白怎么精准地戳中他的肺管子。

果不其然,在它持之以恒的挑衅下,云苓的脸颊快速涨红,红得像颗熟透的柿子。羞赧与愤怒两种情绪的交织,让他觉得头上顶着一座处于爆发边缘的火山,蒸腾着滚滚热浪。

“长生!”

“哎,我在这儿呢!”

纸张酷嗤酷嗤的抖动声一下又一下,拨动着他脆弱的神经,当血压突破了愤怒的临界点,忍无可忍的云苓飞身一跃,扑上去就要抢画。

见他此番来势汹汹,白蛇暗道不妙,飞速爬上了医师的肩膀,这才制止了又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发生。

“好了。”白术将拖在肩头的画作还给了创造它的画师,顺带弹了弹长生的脑袋,“你也是,今天怎么这么闹他。”

“早点认清自己的感情多好呀,哼,免得……”

小白蛇哼了两声,似乎意有所指,但扑到医师跟前的少年连头也不敢抬,完美错过了其神态的变化。

只见他压着脑袋,像个犯错的小孩,低声嗫嚅道:“白术先生,我没有——”

“没有什么?”

白术替他理好在打闹中翻折的衣领,温柔的声音却像一记重锤,砸破了他内心封闭的天窗。

是啊,没有什么?

“有”字之后再无下文,云苓面向地板的脸上显现出了茫然。他似乎从始至终都不明白自己急于否认的东西是什么,也弄不清自己到底在为什么东西而感到慌乱、心虚,甚至是胆怯。

他呆呆地攥着手中的画纸,以至于弄皱了纸张的边角,而位于纸张正中的人,那双灰蓝色的眼瞳中隐隐藏着的,是画师朦胧的倒影。

其实很多事情,早在很久之前就有了答案。但就像那倒影一样,画得太过模糊了,画师本人看不清,道不明,但旁人一眼便能辨认。

“云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自己或许不知道,但身边人是能看出来的。”

“我,我只是……”

“你从没有向我那样介绍过某个朋友。”

“我本来也没什么朋友。”

“行秋香菱他们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一定很伤心。”

“不是的!这根本不一样……”

“你说了,‘不一样’。”白术将手轻轻地搭在了少年的后脖颈,盯住他不再四处乱瞟的眼睛,“他很特殊对不对?”

“只是,特殊的朋友……”

“云苓,在我这里你不需要顾忌任何事情,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出来。”为了眼前人能够安心,他伸出小拇指,像从前的很多次那样,与少年垂落的小指勾连。

“我会保密。”

得到允诺后的云苓脸色仍有些沮丧,在白术的鼓励下犹豫良久,才鼓足勇气将心中的疑问说出了口:“我不知道友谊和……,该怎么分别。”

那两个字对他而言太过遥远,在片刻的停顿中略过。

白术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他两个问题。

“他是你朋友当中最特殊的那个吗?”

“嗯。”

“那你希望,你是他朋友当中最特殊的那个吗?”

何止是最特殊……回想起希尔提起其他朋友时自己的反应,云苓踩在地上的脚趾抽搐了一下,非常想在地板上抠出一个大洞躲进去。

“不止是特殊,我想要的……”

他使劲闭眼,感叹自己原来一直将这些情绪上的微小变化记在心里。

“我猜,是‘唯一’?”

搭在后脖颈的手微微上移,拇指按在了少年柔软且发烫的耳垂上。白术顺着他的耳廓将鬓角的长发别到耳后,让他尚且带着一些稚气的脸孔全然展露出来。

少年抬起低垂的眼眸,认真点了点头。

“这就是区别,云苓。友谊不会要求‘唯一’,人只要活在世上,总会与人产生或多或少的联系……而在友谊的范畴内,与多少人发展情谊都是‘被允许’的。”

“可要是我就是想成为某人唯一的朋友呢?”

这番天真而任性的发言引来了长生压抑的笑声,医师点了点他的额头,不加苛责地反问道:“那我们的小云苓要怎么办,让他为了你断绝和其他所有朋友的关系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不过那个笨蛋交朋友的眼光确实不怎么样……

“这样的想法,放在‘友谊’里是不对的,只会把人推地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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