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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殿下底色

柳扶微微微侧首,池渊边一人缓缓踱近。

池畔倒影朦胧,只看他衣摆如霞云,步下生风,气韵与前世的回忆如出一辙。而当她转过身,视线向上,本属于左钰清冷的五官清晰地映入眼帘。

一种难以言喻的错乱感兜来,她几乎下意识开口:“你……是谁?”

他道:“你,不是已经认出我来了么?”

承认了。

真的是他,风轻。

心脏“咚咚”重跳,她发现自己正置身某殿宇的莲蓬状花台边,四面临渊,青瓷铺地,云顶檀木作梁。她慢慢转眸,但看殿内四处遍布铜灯台,只燃数盏,最亮的一盏青焰烁动,正是神像手中的那一朵莲花灯。

“这里是……”

“万烛殿。”

那不就是……关了飞花百年的地方么?

她抚上脉望,想唤飞花出来,奇怪的是,不见任何回应。

嗐,平日里天天嚷嚷着要找风轻算账,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反倒怂了?

不知是因刚醒还是纯吓得,柳扶微只觉得身心都像一张宣纸,软塌塌站不起身,只能先维持坐姿,道:“为何要幻化成左钰的模样……”眸子一抬,“左钰呢?你、不会已经对他……”

风轻淡淡一笑:“放心。神明,不能杀人。”

柳扶微稍舒一口气,思绪渐渐回笼,想起昏迷前的一幕,差点又要跳起来:“殿下呢?殿下在何处?你……你为何带我来这儿?”

风轻是想上前再说的。但一身剑伤仍滴着血,遂止于她两步前,半蹲下身,将双手探入池渊清洗。血腥味传到她的鼻尖,尤其搭上这种“动手前先净手”的动作,她背脊更僵:“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薄唇微张了一下,随即闭上:“我走了这么远,才走到这里,走到你的面前……不想太过狼狈。”

柳扶微呼吸微窒。

前世那些记忆还游荡在心域内,她竟瞬间会了话里的意。可心绪却又像是隔了山,蒙了厚尘,那些远古的情感于她而言终究距了十万八千里。

是以,哪怕她在梦里将那段疯且惨的岁月经历了一遍,仍旧没法将自己视作飞花。眼看着这个动辄灭城的堕神,这样的温言自是接不住的。

他看出了她的提防之意,道:“你不要怕,我不会伤你的。”

柳扶微道:“你把我带到关我百年的地方,还告诉我不会伤我,你觉得我会相信?”

风轻原本还淡定的神色凝住,忽然临近:“你……想起来了?”

她下意识人往后倾:“想起来了,又如何?”

他问:“你还想起什么了?”

实则,有关于飞花的记忆,她记得不完整。

不知是飞花刻意隐藏,还是说她当初只带着一小部分投胎转世,对于飞花的生平,柳扶微仍是模糊的。

按理说,被关入水牢百年当是飞花的心结,可柳扶微却对此印象

疏淡,唯一清晰的是飞花为他塑像,反被他关入了万烛殿的水牢阵中。

期间如何挨过漫漫百年她是半分也想不起来。

当然这也无需多想。若是飞花本尊坐在风轻跟前,恐怕废话也不会多说一句,上手就撕。不过她毕竟没有飞花的本事,便试探道:“我还想起了这尊像是我塑的……”

风轻道:“重塑过了。当年你雕的那一个,比这个好。”

柳扶微察觉到,他对着飞花的语气,竟颇有两分小心翼翼的意味,这便壮起胆子,“我怎么记得,当初我都把你撕碎了……你究竟是怎么活回来的?”

风轻面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但还是淡笑着:“自然是为了你。”

“为了我?”她生生给他激出了冷笑:“为了我杀人,为了我招来那么多伥鬼贻害长安城?”

风轻牵了牵唇:“有些事虽非我所为,你若要算在我头上,也并无不妥。”

柳扶微没明白,又听他道:“不过,你想伥鬼消失,也容易。将这殿中灯烛悉数点燃便好了。”

灯烛?她转眸看了一圈,递出惑色。

“万烛殿中的灯烛,乃万人祈愿所供,若尽燃,莫说是区区伥鬼,整个大渊的怨灵、恶鬼,皆可凭你心意,消失无踪。”

柳扶微心头微震。

当初令焰就同她提过,说风轻的神魄破碎成千千万,唯有脉望可燃。

难道说,那些风轻的碎片都被封在这万烛殿的烛台内?

柳扶微试探问:“神尊好手段。先纵伥鬼入城,又带我来此,怕不是想要以此为由,让我助你复生吧?”

风轻深深望着她:“你我结过道契,可还记得?”

“那又如何?”

“可记得契约为何?”

经他这一提,柳扶微是依稀想起飞花与风轻结契之时,要风轻许诺:待他历劫为神,需分她一半神格。

风轻道:“飞花,你不是要我以神格来抵消你祸世的命格么?我若回来,自可助你达成心愿。”

柳扶微道:“你若真愿助我,当初怎会将我锁在水牢之下?你别以为我如今成了凡人,便懵懂无知,会再轻信你的话。”

风轻道:“因为那时,我是天书之主,而你,是脉望之主。”

柳扶微愣住:“什么?”

“脉望之主必定祸世,我若不能阻止,也会彻底丧失神格,保不住世人,也保不住你。”

可回忆里的风轻,明明是心甘情愿被飞花利用的架势…结契那会儿根本没提过这一茬啊!

柳扶微心中莫名泛起一丝恶寒:“这么说来,你一开始接近飞……接近我,就是为了铲除我的?”

“不,我也是后来才知我最大的天劫,便是此情劫。我会把你锁在这儿,是想为你洗髓,为你积攒功德……待我再次飞升,自可为你褪去祸世罪业,这本是唯一能保全你的方式。”风轻垂眸道:“但我也没有想到……你会突破万烛殿的禁锢阵,引来水患,终应验了祸

世的预言。”

不知为何,风轻明明在说他们的事,柳扶微却控制不住地走了神,想到自己和司照。

难道救世主和祸世主之间的宿命,注定要走到这种地步?

“飞花,我们曾经都坚定地相信我们能够逆天改命,我们为此做过无数努力,但终究逃不过天意。如今不同了……如今我已不再是天书之主,你我已非敌对,这一次,只要我能够重返人间,你的厄命也将就此了结。”

他说到此处,握住她的手,她一把挥开,却推不开。

她发现,面对风轻,身体好像就有点不听使唤。

他看出了她的抗拒:“飞花,你信我。”

“不信你又如何?是打算再让我上一次鉴心台,割一次心头血,还是假借左钰的身份面孔,继续想方设法在我和皇太孙之间生出更多的嫌隙?”

风轻深眸凝定,“我并非假借谁的身份,我也并不想令你为难,今夜,你原本不该闯入结界的……”他顿了一下,“罢了。从始至终,我只是不想你重蹈覆撤,只要你不选他,所有的事就会回归正轨。”

这个“他”,指的是殿下?

柳扶微瞬间会意——是赌局。

四年前的洛阳案风轻就有复活之意,是殿下以如鸿剑主的身份向堕神提出赌局。也就是说,无论风轻想做什么,赢局都是先决条件。而他说的“只要你不选他,所有的事就会回归正轨”就可以理解为:只要我选择殿下,殿下就可以赢得赌局。

但如果只是阻止成婚,他有什么必要非得这种时候带她来到万烛殿呢?

如果只是为了阻止她和殿下成婚,风轻大可先将她弄晕,等到婚期过去再唤醒她不就一举两得么?

还是说,这场赌局的关键,并不在于成婚的形式,而是其他什么?

柳扶微感觉自己好像触到了真相,心头一阵乱跳,想离开这里,却也知道单凭自己三脚猫的功夫是对付不了风轻的。

可飞花不知怎么的,好像死活不肯出来面对风轻。

柳扶微咬咬牙,心道:她不肯出来,也许只能逼她一把了。

思路开始清晰的时候,身上的力气也开始恢复,柳扶微慢慢起身,二话不说绕过风轻,径自朝往长廊方向而去,但尚未走出几步,两面池渊骤起飞瀑,生生拦住了她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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