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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人间静好(二合一))

梅不虚颤颤巍巍直起身,问道:“殿下……是天书之主?”

柳扶微对于“天书之主”的概念还停留在“都是倒霉人”的层面,未曾想,司照这一亮相倒真将大伙都给唬住似的,忽听有人嗤笑一声:“什么天书之主?少笑死人了。”

出声的是澄明。

此刻的澄明,渐浮现出另一番轮廓,就连手中原本所握的剑都幻化成了一柄金身红缨枪——

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黑发上,只一息,便染成了满头银白,伴随着阴郁且泛滥的杀意,席卷其身。

魔影青泽。

场中个个仙门尊长皆流露出惊悚之色,吴一错当先失声道:“怎么可能会是青泽!当年明明……”

青泽转了转手中红缨枪,“你们是想问,那狼妖当年明明已经被你们挫骨扬灰了,怎么还能够转世投胎呢?”

梅不虚上下死死盯着青泽,呼吸急促起来:“你是三魂转世之躯。”

青泽笑哼一声,“师尊,您大限将至,总算不再老眼昏花了。”

柳扶微没听懂:“什么是三魂转世之躯?”

谈灵瑟解释,“就是一半残魄转世投胎。”

柳扶微不由震惊:“难道每个人都能把自己拆了,下一世种成两个自己?”

谈灵瑟也奇怪:“按理说不能。”

那厢梅不虚道:“你是将别人的魂魄取为己用……”

“哪及得上你们玄阳仙门?为自己门派兴旺,不惜盗取福脉,美其名曰造福一方,不错,是造福了一方,而令本来平静的四方日益荒芜,以至怨魂横生无处可归……”青泽说到此处,笑了一声,“我倒很是感激您,若非那诸多怨魂是被困于幻林之中,我又如何能够站在这儿呢。”

众人悚然一惊!

司照道:“你以它们的怨气为食成了魔影。”

“是他们甘愿上供,哪怕彻底消失在这世间,也要拉玄阳门……陪葬。”

梅不虚道:“此子本就是天书预言祸害苍生之妖物,殿下定要立斩不留啊!”

青泽哈哈笑了起来,“一会儿让我杀你,一会儿让你杀我。你说他们有趣不有趣?”

司照道:“纵然你心中有再多怨恨,灵州更多的,是无辜之人。”

“看来太孙殿下是执意与我为敌啊……”青泽俨然有恃无恐,他的眸光落在司照握剑的手上,“我不妨告诉你,这四道熔炉阵之下所连着的地脉四象纵横,除非你有把握将其余三道悉数灭光,否则天一亮,整个灵州依旧会毁于一旦……”

门外传来一声痛心疾首的低吼:“阿泽!”

是戈望戈将军,他不知是几时醒来,在戈平的搀扶下一瘸一拐步进殿中。

实际上,戈平在扑向榻边的那一刻,就已察觉到父帅面上的青黑树纹消退大半,待戈望醒转后道出部分实情,第一时间赶来亲睹眼前这一幕:“阿泽!你恨的人是我,杀了我,结束这一切吧!”

青泽阴恻恻道:“你以为你是谁?就凭你一个人凭什么可以结束这一切?”

“当年你曾说过,你会保护灵州,保护所有人……”戈望疾行两步道:“还有阿浓,你姐姐她、她当年没有抛弃你……”

青泽听到“阿浓”二字,声音逐渐变了调,“不要再提什么姐姐,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柳扶微暗忖:现在不论如何说,青泽都会视作缓兵之计,要如何让他相信?

司照身形一掠,跃至青龙法阵之上。青泽余光一瞥,抢身一步以抢挑开太孙的剑,道:“难道太孙殿下不知,天书之主可灭熔炉之火,祸世之主却能够重燃熔炉之火?”

司照:“你并非祸星……”

“既然连天书都说我是祸端,今日灵州之劫,任凭谁都无能为力!”

被戈望刺激的青泽根本不愿听人说话,两人一来一回,虽说当下胜负难分,但司照毕竟伤势极重,所过之处鲜血滴溅,就连一身黄衫都被染成了一身红衣。

戈望拾刀冲上前去。然而才行数步,就被那熔炉火的炙流逼得整个人往后一仰,连连退后十数步,俨然是靠不近那炉火。

咦,难道救世主换了届,就不灵验了?

柳扶微揣测着司照未说完的那句“你不是祸星”,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种猜测,她转向谈灵瑟道:“有没有带扩声符?”

谈灵瑟自袖中取出。

“开。”

符篆立时亮起了一道淡淡红光,柳扶微高声道:“青泽,你不是什么祸世之主……”

扩音符能够让人的声音瞬间放大数十倍,并像是从遥远的天空下传来,一时之间居然有一种老天爷开了腔调的错觉。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柳扶微道:“天书预言根本不是真的,因那天书,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这话不仅让青泽的刺枪一滞,甚至于让所有人都呆愣在了原地,第一个开口应声的是梅不虚:“谁在妖言惑众!”

面对众人四顾的目光,柳扶微本能去避。

但听司照道:“不错。从一开始,天书所择之主,并非戈将军。”

这句话,成功的将众人的目光重新吸回来,戈望难以置信:“殿下,你说什么?”

“天书择主,既为‘择’,当先令‘主’得之。”司照看了戈望一眼,“敢问戈将军,当年天书降临时,你可曾将其拿到手中过?”

戈望下意识看向梅不虚,而梅不虚则咬牙道:“历代天书皆有不同,谁说过拿得到天书的才是天书之主……”

有长老替他接道:“天就快亮了,待我们齐心协力先灭了此妖物……”

这句话成功提醒了青泽,他一面挥枪一面道:“我都被你挑起好奇心了,天书所择之主不是戈望,那是谁?不要再说是你自己了,十六年前殿下你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

“是你。”

青泽像是听了一场笑话:“殿下您为了平息我的怒

火,连这种鬼话都编得出来……可惜了,我就是鬼,鬼都不会信!”

红缨枪在青泽手中发出刺耳的嗡鸣,这回司照没有硬扛,是在快要近身之际一避,青泽收枪不及,但听“砰”一声,枪尖分毫不差地扎进了红彤彤的石柱之内!

高高矗立的青龙石兽宛如被射中的苍鹰,口中的烈焰瞬间偃旗息鼓,又一道熔炉之火暗了下来。

如果说,有什么比太孙殿下一剑灭炉火更令人震惊的事,恐怕便是此刻了。

“倘若你当真是祸世主,方才这一枪,只能使熔炉火烧得更旺。”司照站在青泽的身后,“所以,是你。”

众人一时无声。

青泽茫然俯瞰着阵台之下的戈望,慢慢回头,直到目光重新落回到太孙身上:“你……再说一遍。”

“殿下!”梅不虚强自疾行数步,情绪异常激动:“你应该知道,他是因何而生,有些话一旦说出,会有何后果!!”

……

柳扶微一开始只是帮司照分散青泽的注意,不料凭着三分推断还真猜测戳中了当年的隐情。

司照他剑尖向下,道:“那年天书出现在戈将军面前,是因为戈将军乃是一军主帅,却忘了伴在戈将军身侧的青泽将军。”说着,眸光从戈望转到梅不虚身上,“当年,是梅老与四大仙门仙尊共同出手,以乾坤挪移阵法将真正的天书与假天书调换。”

司照道:“‘祸出青狼’,根本不是天书所言,而是以幻术一笔一划所写,为让所有人认定青泽即祸端,将真正的天书据为己用。”

“不是!!!”

“倘若那真是天书,当初郁浓又如何能够夺得走呢?”司照道:“诸地灵脉在一夕之间被挪至玄阳门前,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的话犹如惊雷,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劈开了尘封多年的真相。

“司图南!!!”梅不虚怒目圆睁:“你究竟、究竟为何会偏帮这类妖物!”

“我只是道明真相。”

“什么真相?他本就是一介妖物,倘若天书当真让他得手,那才是生民之大患!”

偌大的殿宇一时无人开口,空气中只余风声、雪声、炙火灼灼之声。

梅不虚的这一句,已无异于是承认一切了。

不少玄阳门弟子都不觉往后退了几步,满面荒唐。

司照沉声道:“白夜欺人,难逃清夜之鬼报,以正义之名,行苟且之举,方为祸端。”

柳扶微心中亦泛起了难以言喻的愤怒。

人的贪,人的恶,原来可以如此颠倒黑白,让原本的救世之主,成为一个祸世之主。

“哈哈哈哈哈!”

终是青泽的笑声打破了这最后一层死寂,他捂着肚子狂笑不止,笑出了眼泪,“好、好一个生民大患,好一个一介妖物……好得很呐!皇太孙殿下,我可真得好好谢谢您了,若不是您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原来我才是天书之主,哈哈哈哈……”

他手中的红缨枪在一刹之

间发出深沉森然的光,“那我将这些祸害、妖物统统灭了,不就是名副其实的救世之主了么?”

戾气源源不竭地自他体内涌出,发梢,体肤,那是大开杀戒的前兆。

他对于仙门剑阵、太极宫布局皆了如指掌,稍微一起手势,翻滚着黑浪的念影,层叠覆涌,整个太极宫像是被扣上一口大锅,封个彻底。

因在场大部分人早将灵力耗在了天地熔炉阵中,此刻几乎没有与之对抗的能力。

柳扶微看向高台之上与青泽成对峙之势的司照。

这一幕颇有一种青泽庙重现之感。

“太孙殿下若想阻我,大可放马过来。”

“将军就不想知道你是如何起死回生的?”

“是天意。”

“你能活,是因有人为你供奉,也因你心中犹存善念。司照道:“当年将军赶赴至村落,非要伤害百姓,而是想要保护他们。”

青泽含在嘴角的冷笑一滞。

不远处的戈望无法靠近,踉跄着抢往前一步:“殿下此言何意?!”

司照那双望着青泽的眼透着悲悯之意:“天书遭置换,地脉受损,房屋倶塌,青泽将军才会救助受困百姓,怎料‘天书预言’横生。”

点滴真相,荒谬如斯。

柳扶微心头一震:原来在幻境里,太孙殿下便看透这症结所在了。

玄阳门以除祸为由,携千人剑阵杀至村落……

司照看向青泽:“将军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灵州,只因灵州是郁浓和将军一起守护的地方。”

青泽眸如寒星:“你住口!”

司照眸光不转:“你本可以刺死戈帅,最终没下手,可因想起他胸口之中,有郁浓的情根?”

“够了!”青泽霍然一声怒喝,胸口剧烈起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早就不在乎了!反正世人都恨透了我,他们……口口声声说把我当成兄弟、把我当成亲人,到头来,所有人都盼着我去死!就连……就连我阿姐也一样。”

柳扶微听到此处,道:“郁浓没有弃你,殿下所说句句属实!”

扩音符仍为消散,这句话荡在空中,夹杂着呜呜风啼。

“那又如何!”青泽仰头质问,“她不还是先我一步而死吗?!”

柳扶微呆住。

“我、我好不容易活下来,好不容易找回所有的记忆,可是她,为什么就死了呢?”青泽仰头,看着漫天的大雪扑簌簌落下,“她不还是,弃我而去么?”

他早就不恨郁浓弃他了。

他只是,拼命地、拼命地想要再见阿姐一面。

“扑通”一声,戈望跪在地上,涕泪纵横道:“阿泽,我对不起你……你将我五马分尸也好,以我神魂为祭也罢,但求你,请求你不要再伤害无辜的百姓……”

戈平这回也随父亲一道跪下,一下下用力磕首:“澄明先生……不,青泽将军,如果父帅一人不够,我愿一起受死。”

泽喉间几度滚动(),声音暗哑地问:“世人如此待我?()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我凭什么还要善待世人!”

柳扶微下意识按着隐隐作痛的心脉。

再拖下去,所有人都得折在此处,她对扩音符道:“青泽,郁浓是为了救她的女儿才死的。”

青泽整个人僵了一下,“女儿?”

“被吊在上面的女孩,就是郁浓的女儿。”

青泽那张如鬼如魅的面容终于起了变化,他仰头望向昏厥在石像手中的橙心,瞳孔疯狂剧颤:“你说……她是谁?”

“轰”一声,地动山摇,那玄阳玉清圣像发出“咔哒咔哒”断裂之响,骤现坍塌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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