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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唯有自渡

司照轻轻抚了抚她的头:“有时候,大人们真远不如你们,所以,得劳烦你们多多体谅了。”

他声音轻和,非是以一种过来人教育孩子的姿态,而是真诚地在说:你很重要,我们需要你。

柳扶微心中倏然一颤。

小少女垂下眼眸,不知在有否咀嚼出他的弦外之音。

他目光不经意往后一落,这回视线对上了,柳扶微直觉他是想表达:

() 你也该说点什么安慰孩子的话。

她压下心底的纷乱思绪,叹了口气道:“好了好了,算我说错话,给你赔不是了,行么?”

小少女不领情,嘴噘得老高,“没、诚、意。”

“……那你待如何啊?”

她转眸,“除非你告诉我,你现在过得好不好,有人真心待你么,你……还能真心待人么?”

柳扶微像被问住了,像个泥塑一样戳在原地。

真心?

她从小到大,不都是最吝啬于真心么?

小扶微兀自道:“我若听得动心,没准就改变主意了。”

“……”五年前的自己,怎么可以这么麻烦。

要是按实情说,不撒腿跑了就怪。

柳扶微默默瞥了司照一眼,灵机一动:“有他啊。”

小扶微:“?”

司照:“?”

为了安魂柳扶微豁出去了,她指尖一抬:“他,是你将来的夫婿。”

“……”

小扶微:“!!!”

她盯着眼前面冠如玉的大哥哥:“当真?”

司照:“…………”

柳扶微:“若非我至亲至爱之人,又如何与我形影不离?所以啊,留在这深山鬼蜮里有什么好,回我身边,和如花美……我意思是,和心意相投之人并肩同行,岂非更有意义?”

不愧是神庙修行者,得闻此言,还能静静扶额,神色不改。

小扶微的小脸蛋阴晴不定变了又变,转向司照:“你们真的成婚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太孙殿下到底是半个出家人,对着小念影说不了假话,只勉强握拳轻咳了一声,道:“尚未。”

“尚”这个字用在此时很是微妙,小扶微浮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羞涩。

柳扶微怕被拆穿,催道:“还愣着做什么?过来。”

小扶微迟疑着迈出两步,又止步,她冲司照招了招手,俨然是有话想说。

司照低下身,她小声道:“哥哥,你眼睛不好,之后的路可以让她带。”

他怔了,“你怎么看出的?”

小扶微一副“我本来就很聪明的”笑了笑。

某个熟悉的神色落入了他的眼,司照也附耳同她说了一句什么。

两人声音都压得低,柳扶微听不清,只见小扶微让他递出手,一笔一划在他掌心写字。

不知写了什么,太孙殿下像是失了神,身形僵在原地。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莫名有了种错觉。

殿下他……成石雕了?

好在他缓慢抬眼。

隔着纷飞紫荧,那再度凝望望来的眼神,像漂浮涌动的雪云,骤然汇入了光亮。

可她依旧看不分明,只见小扶微一叉腰:“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不会又给她诓了吧。”

他终于目光微微挪开,看向小少女,淡笑:“好像,是这样。”

……

柳扶微:“……你俩到底打什么哑谜,我……”

这时,小扶微已步上前来,两手背在身后:“你辫子梳歪了。”

“……是风尚。”

“嘁。”小少女翻了个白眼,但还是伸出一只小指头来,看着若干年后的自己,“以后,不许再丢下我了。”话音稍顿,“就算再难,都不可以,听到了没?”

柳扶微这才发现,念影的眼眶里始终噙着泪。

最难时的自己,在轻声同自己说:世人皆可弃我,唯不可自弃尔。

柳扶微鼻腔发烫,含糊“哦”了一声。

“什么叫‘哦’,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嗯,再也不会了。”这一回,郑重颔首。

两指拉钩时,一阵清风擦过耳畔,黑蝶散去,她下意识抚摸着心口。

像是有一缕和煦的风,在缓缓地渗入黑暗凝固的深渊中。

尽管稀薄,尽管浅淡。

不论如何,神魂能重归于体就好。

她心有余悸地长吁一口气:“好险好险,此地未免太邪门了。”

再看向司照,想起前一刻大言不惭将人当做“夫婿”,一脸尴尬干笑:“我刚那个……随口瞎说,小姑娘寻死觅活的,不得安抚着嘛,殿下莫要见怪啊。”

“为何有了夫婿,就不寻死觅活了?”

“那还不是……”

还不是因为你好看嘛。

以她对自己的了解,别的不说,对着如此好看的夫婿岂有求死的道理。当然,这话可不敢照直说,她道:“还不是殿下一身卓然之气将她唬住了……不过,你不是已经离开了么?还有,你怎么一身土……”

她自不知,彼时司照并非有意离开,只是无意间被雾气带出此地。

不论她举止如何异常,到底还只是个二八年华的女子,身处此荒芜鬼魅之地,他不可能当真弃她生死于不顾。

因视线有限,回找时沿途不时摸地辨别方向,着实费一番功夫,殊不知一赶来,看到了她被自己的神魂裹挟的一幕。

司照没答,她看他略一低头,有种暗自叹息的意思,于是顺口一问:“殿下别告诉我,你去而复返是来救我的?”

他惯性拢了拢袖,反问:“不然呢?”

“你不是认定我是图谋不轨的妖人么?”

司照道:“第一,我没有认定,只是合理怀疑;第二,图谋不轨也得有不轨的能力。”

“我……”我可是教主,天下第一大妖道的教主,岂容人如此小觑。

这话当然说不出口,她抚了抚被挫伤的自尊心,还是敛了一礼:“总而言之,殿下救我,我还是该说声‘谢谢’的。”

“一个‘谢’字只怕不够。”

“哎!那……”她本想问“那你想要什么”,又直觉他会提自己做不到要求,于是怂怂的伸出手指,比了个二,“哪能是一个,我分明说了两个‘谢’字。”

“……”司照看她打定主意要糊弄过去:“我确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会有足以形成念影的怨念。”

“何足挂齿,何足挂齿。”

太孙殿下好像叹了口很长的气,“当年,你是如何逃出去的?”

“殿下先告诉我,你们在那儿嘀嘀咕咕说了什么?”

“她不让我说。”

“她就是我欸。”

“你自己说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什么嘛,”她声音明显弱了下来,“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欺负人”的太孙殿下眼蕴起一抹笑意:“是我不跳坑,有些人才恼羞成怒。”

“殿下,明明是你……”

她抬头,话音却倏地一止。

大概是再遇以来,第一次看到他流露出这样的笑,她不禁愣住。

短短一瞬,宛如星光在眼底被化成一滩银碎。

见她没了下文,他问:“明明什么?”

她自幼察人于微,此时心中莫名其妙产生一个感觉:太孙殿下待她的态度……怎么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来不及多想,大地突然掀一阵疾颤,“砰”一声闷响,不远处的天空炸起了一朵蘑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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