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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挂断和表哥长达半个小时的通话。

平若叶丢开手机,茫然的望着天花板发呆。思绪有些混乱,与表哥的谈话对她造成了一些情绪上的影响。

索性,过了一会儿,她就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顺其自然吧,想得再多也没用。

平若叶上午奔波在祓除咒灵的现场,一整个下午又在撅腚收拾宿舍,等全部忙完她累出一身薄汗,粘粘腻腻的很不清爽。

放下困扰后,生性喜洁的她,转头就进入洗浴室洗漱,做就寝前的准备。

“嗯,犒劳一下辛苦的自己吧。”

外面天光正亮?

谁管这个,累了就睡才是正论。

温热的水流冲刷万千凡思,也洗涤一身的疲倦。

从浴室出来,平若叶拉紧刚换上的遮光性极高的窗帘,不让一丝外界光线进入室内,室内也因此变得昏暗。

犹豫了一下,她翻腾出从京都老家带来的夜灯,即那盏散发着莹莹蓝光的陈旧小灯,这是唯一不符合她审美习惯的摆件。

此刻,它反倒成为了室内唯一的光源。

微光打在平若叶脸庞,鸢色的眼眸深处映出蓝色灯盏的光影,随着眼波流动轻轻闪烁几下。

无声叹息。

平若叶最终还是把蓝色灯盏放在了床头边,然后就着明明是冷色调却给人安全感的光线,慢慢陷入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下午与表哥的对话,也或许是那盏灯的原因,本就心中存事的平若叶,又做梦了。

还是自那个幼年起,就时常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梦境。

不过这次不一样,梦境不再朦胧的仿佛隔着一层迷雾,无论是周围的景色还是人和物,都格外的清晰醒目。

宛如昨日刚发生的一样。

平若叶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没有一丝想要挣脱梦境的想法。

这一次,她不再是梦境的主角,反而以第三视角观正看着这场梦境——

夏天,蝉鸣声不止,扰人清静。

高大的灰白围墙,庄严肃穆风格的四方院落,墙外繁盛的树木把院落围得严严实实,形成一层隔绝外界的天然屏障。

极其宽阔的院落,除了蝉鸣便再无其他声响,更无一丝人气,出奇的安静。

无人、空旷、寂静。

不。

角落里还是有一个人的,只是这人悄悄站在树丛中,不发出一点声响,安安静静。

是一名小女孩。

大约六七岁的模样,身穿与季节不搭的厚实且华贵的和服,这使得本就娇小的她显得愈加瘦弱。

女孩深紫灰色的中短发胡乱披散,额前的刘海许久未修剪,和服穿的歪歪扭扭,明显无人仔细照料。

而她身上和服的价格,却显然不是贫困家庭的孩子。

此时,女孩正赤着脚站在青石板路,脚丫上面布满细小的划

痕,

有的还在往外渗血。

但她好似感觉不到疼痛,

仰头望着碧蓝的天空,眼神里尽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该有的......死寂。

是的,死寂空洞到虚无的眼神。

一点看不到未来,一直身处绝望的麻木。

身形虚化的平若叶看了女孩半晌,然后别过耳畔的碎发,轻叹道:“啧,我小时候居然这么丑啊。”难怪。

这个小女孩便是六岁多的平若叶。

平氏家主的嫡长孙女,一位身份血脉极为尊贵的......祭品。

.

平氏最伟大的咒术师先祖平将门去世百年后。

即便争斗失败,却还想重回地位巅峰的平家,突然间门退出权利舞台,仓促的举家迁至京都远郊,这其中自然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

因为平家出现了问题——平氏全族都中了一种未知诅咒。

起初,他们还未发觉到异常。

直到有一年,霓虹发生巨大的自然灾害,但东京附近区域奇迹般的没有受到多大影响。此事没过多久,平家实力强大的那群咒术师,离奇的接连英年早逝。

他们这才意识到了似乎不对劲。

平氏开始查找往年的族谱记录,很快,他们发现每当东京出现灾祸,平家当时的咒术师就有早逝的情况,死亡人数跟灾祸的强度有关。

而且,这个诅咒波及的大多是实力强盛的咒术师,普通族人反到没受到多大影响,顶多是寿命比常人稍短一些。

就像是...以平氏咒术师的性命为代价,护卫东京地带平安一样!

这件事令他们惶恐不安。

再这样下去,平氏早晚会从咒术师名门世家队列中消失,后代新生的咒术师,也无法等成长起来发挥作用便死于诅咒。

绝对不行!

于是,焦头烂额的那代家主,做出各种努力和疯狂翻阅古籍历史记载,终于查到了诅咒源头和解决的方法。

这个莫名其妙的诅咒,还要从平氏最出名的平将门说起——

平将门死后,靠着强大的怨气和生前的咒力成为了霓虹三大怨灵之一。

他的怨气之重,让许多霓虹人产生畏惧和崇拜,许多以事实改编的流言更是不胫而走,一时间门闹的人心惶惶,风波不断。

于是,为了压制平将门的‘怨’。

幕府和天皇请来精通阵法结界的术师,命令他们组成重重法阵与结界压制,接着他们依令在东京建造了七座神社。

这七座神社分别镇压了平将门的局部尸首和铠甲,组成了北斗七星阵,以此镇压和反利用怨气保佑东京风调雨顺。

但平将门到底怨力是最强的怨灵,期间门还数次企图冲击北斗阵,每次都造成了激烈的霓虹地动。

后来,术师们为了保证北斗七星阵不受破坏,从而放出平将门后反遭其害。在此阵法的基础上,他们又格外修建了方形的四座灵园,中间门的神社作为阵眼,锁住北斗七

星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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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从那时候起,平将门直系血脉的咒术师后代,便接连的遭遇不幸......

以怨气支撑一片地域的免受各种灾害,强行打破世界天意平衡,必然会因此产生孽力。

可双重阵法让平将门无法逃出,这积攒下来的雄厚孽力找不到源头,顺其自然的回馈到了其血脉后代的身上。

世界是公平的。

几百年,每逢东京大灾,世界意识就会用平氏咒术师的性命,换取结界覆盖范围内的人民安全——这便是平氏的诅咒。

以一个家族换一座城市安宁,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但,没人问过平氏愿不愿意。

平氏当然不愿意!

所以,他们找到了解除诅咒的办法:找出和平将门血脉最近的后代,破坏压制平将门的结界,让他不再被迫护佑东京一带。

很简单,却又很难。

平氏早就失去了曾经的巅峰权力地位,他们无法再抵抗占据东京的天皇和幕府,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人沐浴着平家人的鲜血,生活的奢靡愉快。

又过了百年,平氏没有成功重回辉煌,依旧没法强行打破结界,被动的看着族里的咒术师每逢灾难死去。

很快,他们找到了另一种解决的办法,以一人换全族的方法。

血脉,祭品。

找出平家最接近平将门气息的族人,在其居住的院落里设下阵法,误导孽力认为此人是平将门,让其独自承受孽力的怒火冲击。

每逢灾祸,平将门积攒已久的怨气孽力,便会全部灌入这名族人的体内,粉碎。

献祭——

以这种蒙骗世界意识的方式,换取平氏短则几十年,长则百年的安稳。

平氏为了方便行事,果断举家搬迁避世,一直到现代。

而到了现代,这一次检测出来的祭品,便是有史以来气息最接近平将门的——平若叶。

.

小若叶从小便一个人独占一座院落,没有家人或仆人陪伴在身边。

只有她的祖父平镇盛,时不时的过来看望孙女。

他时常过来教导小若叶识文认字,说着幼童的她尚不能理解的大道理。

每次,她因好奇而问及平镇盛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时,他总是长长叹气,流露出她看不懂的复杂眼神,然后用宽厚的大掌摸摸她的小脑袋。

“若叶,慢点长大,再慢点吧,千万......别出去。”

“好的爷爷,若叶会听话的。”

小若叶得不到解答,即使对外面很好奇,也听话的不离开这座院落。

于是自有记忆起,小若叶便只有在一日三餐时,才能在每日负责送吃食的女仆开门时,从门缝中短暂窥探到外面的人。

她就像是生活在囚笼里的金丝雀。

过着外人

() 看来优渥的生活,

没有一丁点的自由。

单纯,

无知,缩在只能望得到四角天空的院落里,每日期待着爷爷的探望。

待小若叶长到五岁时。

她敏感的发现祖父平镇盛每次过来时的心情,变得越来越差,经常一言不发的望着她发呆,长吁短叹的。

然而,在小若叶忐忑的回望他时,他又努力挤出似乎快要哭出来的笑容,安慰她自己没事。

一次比一次明显。

在之后的某一天,小若叶第一次违背自己的诺言,大晚上的偷偷打开女仆忘记关上锁的小门,溜出去了。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

夜色里,她又激动又惊慌无措的走在完全陌生的道路上,观察着路灯下与自己院落不同布局的亭子和假山水。

奇怪的是,小若叶溜达了十多分钟都不曾遇到一个人。

在又走几步后,她听到和室内传来了爷爷与其他人的谈话声,于是没有犹豫,她循着声音就过去了。

小若叶怀着略微不安的心情,想要拉开和室的门,却在爷爷说了自己名字时吓了一跳,本能的停下了动作。

“时间门真快,若叶已经五岁零一个月了。她真的...真的不能度过六岁生日吗?”

——这是爷爷的声音。

一道稍显年轻点的声音回道:“很遗憾,家主大人,按照往常的规律,若叶小姐大概率是不能活到六岁。”

“老夫知道。”

沉默许久,平镇盛声音沉闷道:“只是不舍得,毕竟,老夫是亲眼见到她从那么一小团,长到现在这般大的。”

“家主大人,或者这话我不应该说出来,但事实是——”年轻者似乎是下定决心,语气坚定,“以若叶小姐的血脉......生来便是祭品,注定要为平家而死,您真的不该投入感情的。”

“老大他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

“家主大人!为了众多平氏咒术师血脉不——”

“老夫知道!”

平镇盛打断年轻者的劝阻,重重一叹:“放心吧,老夫是平氏家主,知道自己肩负的责任。不会因为若叶是自己的亲孙女就做些什么。而且唉,诅咒是天命,老夫无能无力——去救她。”

是他这个做爷爷的无能。

平家历代家主研究诅咒那么多年,都无人能够找出其他的办法解决诅咒。

到了平镇盛这一代,也同样利用各种渠道,找寻这种孽力诅咒如何祓除,但直到小若叶即将直面诅咒命运,他都没找到。

和室内的两人提起这个话题,皆面露苦涩,说起家族诅咒的等等相关信息。

他们早就挥退了仆人,不会想到有人胆敢闯入特意命令清空的院落,更不会预料到门外有个小身影,会听到这些事情。

也是最不该听到这些事情的当事人。

他们口中的有些词汇,小若叶听着陌生,但结合听到的全部的信息,还是能够大致理解其意。

也就是说——

自己的生来便是祭品?

注定会死?

死......是什么?

是像花草树木的枯萎?还是树下被虫子分食的鸟雀?

而且,她一直不能出院子的原因,居然是、是因为献祭不能出现意外?

怕误导孽力灌注时......出现波折?!

里面的两个人还在谈话,小若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安静的像座石像。

良久。

和室外,一阵阵清风吹过。

小若叶的发丝拂过其稚嫩的脸庞,在风止时,发丝回归原位,重新露出她的全脸。

此时此刻,她的脸庞面无血色,嘴唇微干,原本满是天真的鸢色双眸,现在附上一层浓重的阴影,透不出一丝光亮。

好一会后,小若叶默默转身迈着小步子离开,不想再听他们还在讲述着的,与自己密切相关的信息。

“咔哒——”

她再次回到困住自己的小院,抹除女仆的疏忽失职,在里面自行上了锁。

关了门,小若叶坐在石阶上,小手拖着下巴仰望苍穹。

此时的天空一片灰蒙,星辰躲避,月光也无法穿透重重乌云和树木照进这座院子。

小若叶扯了扯发干的嘴唇,喃喃道:“传说中的辉月姬大人也讨厌吗?我的这块墓地。”

骗子。

爷爷明明说过的,辉月姬是住在月亮上的女神,会关顾乖乖睡觉的小朋友的家。

然后小若叶低下头,看着手中不知何时掐出的、微带血丝的月牙形指印。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样的,自虐性的、试探性的又按了一下伤口。

“什么啊,诅咒的宿命......?”

宿命,活不过六岁

——她有点害怕。

自那晚之后,小若叶不再对外界有分毫的好奇,也不再缠着爷爷讲各种童话故事。

——反正都是骗人的。

白天,面对关心自己的平镇盛,小若叶本能的扬起往日的笑脸,声音欢快的讲述儿童哲学,试图让自以为负面情绪隐藏很好的爷爷不要那么难过。

——不会有奇迹发生,爷爷不要难过,若叶没关系的。

夜晚,小若叶蜷缩在无法温暖自身的被窝里,惴恐不安睡不好觉。

等待着不知何时到来的死神,迈着无声的步伐叩响她的房门。

——如果来的再晚一些就好了,她贪生。

在漫长的等待中,小若叶习惯于孤独的处境,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间门,和伴随而来的更巨大的平静独处。

这是一个糟糕透了的世界。

.

梦境里。

平若叶看着六岁时性格极度黑泥的自己,逐渐回想起了记忆深处的过往。

是的,被断言活不过六岁的小若叶,遇到了奇迹。

也许不是奇迹,而是这个糟糕透了的世界给她的

一线生机,是命运的改写造就了这一切——

五岁时,小若叶意外得知了家族诅咒以及自己出生就应有的宿命,虽然心有一些阴霾,但她仍说的上是一个阳光单纯的小朋友。

恐惧但坦然的等待死亡。

可六岁时,明明顽强的凭借求生欲和奇迹,跨过了命运设定的死亡节点,小若叶却反而性格大变,小小年纪就有着浓厚到让人一眼察觉的郁气。

她看人时的眼神冷淡,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偶尔还会自我厌弃,浑身充满丧气感。

在某些时刻,小若叶不只是对自身厌弃,她甚至对人类整个群体产生仇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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