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响起开门的吱呀声,一向睡得死沉的齐老三被这点细微的动静惊醒,他睁眼听着外面的走动声和舀水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叹口气,穿上无袖短衫和裤子开门出去,天色还微微泛青。
“今天怎么醒这么早?不多睡会儿?”齐阿奶把面盆子端出来放院子里,问:“早饭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我不挑。”齐老三从缸底舀瓢水洗脸漱口,取下挂在墙上的刷子刷水缸,清澈的水变得混浊,他托着缸歪斜下来倒去污水,最后一点残水用竹刷刺啦几下刷出来。
“我去打水了。”他说。
“噢,好。”
巷子里还没有人走动,只有两三家开了门,年迈的妇人醒得早,起床了先开门扫院子。
宋婆子扣着衣裳出来正巧看见齐老三推着木板车从门前经过,她快步走出门,见巷子里还没人走动,她稍稍理了下头发出门往巷子中间走。
“老姐姐,你起的早啊。”宋婆子跨进齐家的门,“都还在睡呢?”
齐阿奶“哎”了声,往灶里多加几根柴,走出厨房说:“人老觉少,几个小的正是瞌睡多的时候,要多睡会儿。”她心里纳闷宋婆子一大早怎么上门了,两家隔的不算远也不算近,几乎没串过门。
“我看你家老三已经去打水了,他是个勤快人,又是撑船打渔,又是扛包卸货,回来了还忙食肆和家里的活儿,在青石巷可是数一数二的勤快人,往后娶了媳妇也是个疼媳妇和娃的。”
听话听音,齐阿奶心里顿时敞亮了,这是来给他家老三牵线做媒的,恐怕姑娘是宋婆子的什么亲戚,她不好主动提,怕被拒绝了遭人口舌,这才趁着天早人少的时候来敲边鼓。
“他婶子你先坐,锅里的水烧开了,我给你煮碗糖水喝。”齐阿奶的态度热情起来,回屋抱个瓷罐子出来,舀两勺红糖倒碗里,再敲个鸡蛋,舀两勺滚烫的开水边倒边搅拌,一碗甜滋滋的鸡蛋水就好了,红色的糖水上飘着嫩黄的鸡蛋花。她端碗出去,坐下说:“我家老三年纪不小了,我也天天操心他的婚事,他喊你一声婶子,劳你操个心,要是有合适的人给我们介绍介绍,都是街坊邻居,你也知道我们家都是和善的人,姑娘进了我家的门,肯定好好待她。”
“是,你家的人我是知道的,老老小小都是和善的性子,不是那古怪小气的人家。”宋婆子喝着红糖鸡蛋水,眼神在院子里瞟了一圈,说:“我倒是还真有个合适的人想介绍一二,我说了老姐姐你可别笑话,我实在是看你家老三是个憨厚勤快心实的小伙,才想着做这个媒。”
“那不会,做媒的人都是好心肠,别人我不知道,我可不会笑话。”
“是我一个娘家侄女,再有一个月就十七了,也是个勤劳的姑娘,我那侄女能说会道,是个机灵的……”
海珠跟冬珠缩在窗下偷听,她心想她三叔还挺受欢迎的,桃花一开就开两朵。
齐阿奶送宋婆子出门,再三保证事成之前不乱说,进门了脸上笑眯眯
的,烧火的时候甚至哼起了打渔小调。
“醒了?水烧开了,我舀碗里了,你俩端出去放桌上晾着。”齐阿奶见两个孙女出来,说:“今早煮鸡蛋粥行不行?待会儿去街上买两盘米糕。”
海珠点头,“行,待会儿让风平去买。”
她跟冬珠相互给对方编头发,洗脸洗手漱口后喝碗温水,拎着竹篮拿上铁耙去海边撬生蚝。
地上的湿泥被风吹了一夜,湿泥变得干硬,脚踩上去软软的,冬珠挎着竹篮专门选凸起来的泥踩,“姐,你觉得哪个姑娘会成我们三婶?”
“是我我会选自己喜欢的,不知道三叔会怎么选。”能看见海面了,广袤的大海上有薄薄的晨雾,哪怕是天天早上都能看见这壮阔的场景,海珠还是被迷得挪不开眼,在胸腔里沉了一夜的浊气瞬间消散了,生活在这么美的地方,当然要选个中意的伴侣过日子才逍遥。
“我以后也要嫁个我喜欢的男人。”海边没人,冬珠说得大声。
“撬生蚝吧。”海珠打断她的幻想,才几岁啊,离嫁人还早。
做烙饼的生蚝只需要撬走蚝肉就行了,铁耙砸破蚝壳,蚝肉剥下来丢竹篮里,回去了洗干净切碎就能拌馅了。
她俩到家时巷子里热闹起来了,卖柴卖水卖菜的人轮番敲响木门。
齐老三已经回来了,水缸里的水满了,他正忙着给他二哥清洗,随后开窗提着便桶直接出门。
“三叔——”海珠跟出去。
“我知道,你回去。”齐老三脚步不停,拎着便桶扛着锹躲着人走。
早饭端上桌,齐阿奶反复打量小儿子几眼,说:“老三,吃了饭让海珠带你去布庄做两身新衣裳,再买几尺姑娘家喜欢的鲜亮料子。”
海珠咬着米糕看向他,冬珠也挺起脖子期待的等他开口。
“我听我二哥说了,娘你拒了宋婶子的好意吧,我有喜欢的姑娘了。”齐老三开口,他看海珠一眼,说:“料子缓几天再买,你要是没意见,我们就找个媒人选个好日子去提亲。”
一家人都笑了,齐阿奶放下碗狠拍他一下,“前几天还跟我说没有喜欢的姑娘,憋不住了吧?哪家的姑娘你跟我说说。”
“她家住在后崖村,家里只有个寡母,她有点问题,不会说话。”齐老三一直犹豫的就是这一点,怕他娘不能接受,但既然开口了,他也就不瞒着。
齐阿奶脸上的笑消失了,齐二叔放下碗筷不吃了,海珠和冬珠也沉默了,嘴里嚼着米糕不说话。
“不能说话是什么意思?”齐阿奶问。
“她五岁的时候烧坏了嗓子,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