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珠浑身湿漉漉的,不好跑去镇上,她固定住船,拎着一米二三的海鳗上了码头。她运气好,卸货的商船刚离开没多久,码头上还有七八个商铺的掌柜在清货。
“有买海鳗的吗?”她亢奋未消,出口的声音有点大,码头上大半的人朝她看过来。
“卖海鳗,已经死了,但刚出水的。”她重复道。
“我看看。”一个老者摇着蒲扇走过来,他提起海鳗闻了闻,又看了看砸烂的鱼嘴,说:“二十文一斤,卖不卖?”
太便宜了,海鳗多生活在海底的礁石里,渔船撒网几乎逮不到,海珠摇头,看向另外几个人。
“我出三十文吧,死了可惜了,要是活的我能出五十文一斤。”另有人过来看,他指指头顶偏西的日头,“这还不到饭点,买回去了再放一个时辰就不新鲜了。”
海珠实在不想坏了好心情,没再讨价还价,以三十文一斤卖了,过秤时问了这两家食肆的店名,往后再卖大货不卖他们了。
海鳗切去鱼头还有二十一斤,海珠交了六十三文的渔税提着六贯铜板撑船带龟离开。行至陡崖下,她脱下衣裳检查了下胸腹,按了按无大碍,腿上剌出的伤痕也不出血了,她穿上衣裳带着海龟又下海了。
陡崖下岩壁礁石交错,罕见的没有水草,海珠在一道石缝里看见一条海蛇,她识趣的立马离开。而跟在她身后的老伙计却凶残地扑了过去,把那条海蛇拖出来咬死,吃一半扔一半。
“厉害厉害。”海珠为它鼓掌,“你食谱还挺杂,也是,剧毒的水母你们都敢吃。”
有了这个能干的保镖跟着,海珠是彻底放心了,能警戒放哨,还不怕海中毒物,她不打算放这个有过命之交的伙伴离开。
一人一龟游到阳光能穿透的浅滩,这里海草丰茂,海底生活着色彩鲜艳的珊瑚虫,奇形怪状的珊瑚石代替了礁石。以珊瑚虫和海草为食的螃蟹长得很是肥硕,蟹壳上有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海珠抓了一只拿起来抠了抠,抠不掉,不是珊瑚虫拉的屎。
没了网兜,海珠用海草把螃蟹缠起来,串成一串放在礁石上,在沙底按住寄居蟹,去了壳,蟹肉喂给大海龟。还有好多手指长的虾,虾尾一抖蹿出一米远,海珠拿它们没办法,只能撬些鲍鱼用衣兜兜着。
就在她准备走了,两条烟管形状的东西从珊瑚石里钻了出来,颜色是蟹壳蒸熟那种红,细细长长像藕杆,她把海龟朝它们推去,海龟不吃,两条杆鱼也跑了。
海底不知时间流逝,出了水面看夕阳只有一半还露在海面上,海珠这才意识到她在海底晃得有小半时辰了。
胳膊冰冰凉凉的,手脚泡得发皱,腿上的伤口也泡得发白。
海珠在船上把身体活动开,有了热意才升帆离开。
海底大战鲨鱼的事她不打算往外说,回去了换身长袖长裤,伤口上抹上药膏,就着夕阳和海风把头发洗净吹干,再喝两碗微烫的热水。待额头上有了汗意,她往锅里添了水,螃蟹放篦子上,她
坐在灶下添柴生火。
火光炙烤着面颊,
脸上微微发烫,
这股热意却蹿不到脚底。海珠心里生了寒意,她摸了摸头发,这头乌黑发亮的长发比她才接手这具身体的时候粗糙了许多。
“海珠?”齐阿奶见烟囱在冒烟,她走进门问:“在做饭啊?”
“嗯,我晚上煮蟹肉饺子,煮好了我给你们端几碗过去。”
“你可给我歇着,晌午的鸡肉还没吃完,别给我送了。”齐阿奶靠着门坐下。
海珠一见这架势就知道老太太又要跟她长谈,她端了面盆舀面、拌面、揉面,做出一副很忙碌的样子。
齐阿奶完全不打算走,见她忙还去给她添柴烧火。
“螃蟹已经蒸熟了,不用再烧火了。”海珠妥协,“奶你说吧,我听着。”
“你上午下海了,下午又下海了?”
“嗯。”海珠猛拍腿,“傻了不是,我晌午逮回来的虾蟹还在水缸里养着,我都忘了,奶你待会儿给带回去吃了。”
齐阿奶没接她的茬,接着她自己的话头继续说:“你是个姑娘,一天里有半天你都泡在水里,这样不行,现在仗着年轻觉得没事,老了腰疼腿疼头疼有你受的。我知道不让你下海你也不会听,就是嘴上听了,背着我该下水还是下水。折中一下,你隔两天下水一趟,给你的身体也有个缓气的功夫。”
“行。”
“我……等等,你说啥?”齐阿奶没料到她答应的这么利索,揣了一肚子的话还没说痛快。
“我说行,我会减少下海的趟数。”
“哎,这就对了,奶不会害你。”齐阿奶高兴了,继续说:“你手里有银子不缺钱花,我跟你二叔有你三叔养着,也不要你再往里搭钱,你跟冬珠风平姐弟三个就吃吃喝喝那点事,你出海一天挣的够你们用了。银子这东西没人嫌多,但多了也没用,旁人不说单论你爹,赚钱厉害吧?厉害,没让我操心自己盖了房子娶了个俏媳妇,旧船换新船,儿女都有了,都有了人没了。所以啊,人别想多了,过一天是一天,多吃多喝,吃了喝了享受了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