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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7 章

县委的房子修得十分气派,几栋两层楼房,楼前的广场停了辆小车,花坛里种的黄桷树树干粗壮,底部长着青苔,难得看不出炮火洗礼过的痕迹。

院长是漳怀土生土长的人,他指着黄桷树的左侧说当年空袭,炮弹擦着树冠落下,在地上炸了一个大坑,把黄桷树整个掀翻了。

黄桷树代表了漳怀的根,县里的人绑着绳齐心协力将其拉起来重新种好,建国后县委迁址到此处,围着黄桷树建了一圈小楼房。

催院长落实巡诊章程的领导姓郑,跟县卫生院的郑光祖是叔侄关系,长得倒是一副和气样。然而褚归婉拒的话音一落,他立马拉下了脸。

“褚医生,你在青山公社巡诊的时候我们县里可是出了不少的力啊,要钱给钱要药材给药材。都是一个县的,你巡了青山公社,不管其他公社,岂不是让我们难办吗?”郑姓领导冠冕堂皇地说了一通,“你大可不必担心和下面的公社不熟,社长们同我表过

() 态了,他们会全力支持你的巡诊,把吃住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只劳烦你受累,给乡亲们看看病。”

“谢谢郑主任费心,你的意思我懂,不过我最近实在抽不出空,县卫生院也有许多优秀的医生,他们同样可以组成巡诊小队同样替乡亲们看病。”

社长们之所以点名道姓,只是因为褚归开了先河,有了名气而已,并非不能换人。曾所长告诉褚归,卫生院好些医生把他当榜样,向院里自荐要下乡巡诊。

郑主任的神色略有松动,褚归继续道:“市里比我医术好的医生比比皆是,郑主任你不放向上面打打报告,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褚归的话充满了暗示的意味,郑主任一下联想到了他的身份,年纪轻轻拿着全国通行的行医证,褚归在京市必然有后台,他的话绝非无的放矢。

上辈子组织巡回医疗队下农村基层的报告是六五年的一月份获批的,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郑主任抓住机会,兴许能让医疗队改道漳怀。

郑主任拾起了笑脸,不再揪着褚归不放,院长反倒拿不准主意了,既然上面要来人,那他们的巡诊办是不办?

“办!”郑主任拍板,不仅要办,还要好好办,办得漂亮,他才有名头跟市里报告,让更多的医疗专家们下来指导工作嘛。

不愧是县里的主任,脑子果然转得快。褚归目的达到,向郑主任提出了告辞。

褚归要走,郑主任热情相送,态度与褚归进门时判若两人。

出了县委,褚归与贺岱岳在国营饭馆解决了午饭,返程时照例去了趟公社的邮局。过了半个多月,褚归估摸着寄往海市的信该有回应了。

柜台的同志拿了张包裹单让他签收,寄件地址写着上海的某个弄堂,看来他同学是从家里寄的。

包裹封得严严实实,贺岱岳抬手放进背篓,里面是什么他和褚归心知肚明。对上贺岱岳的视线,褚归耳根一烫,别过脸转移话题:“走了,不晓得曾所长把清单上的药材备齐没。”

补充清单是褚归今早托卫生所值夜班的医生转交的,曾所长一上班就安排库房的人办了,褚归清单上标了多少给多少,不打丝毫折扣。

贺岱岳的背篓装得冒了尖,褚归满意地谢过曾所长,这些药材够他用十来天的了。

“学徒们的表现怎么样?”褚归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看向走廊,刘成是他介绍来的,他没法做到不闻不问。

曾所长夸了刘成:“学得很快,而且勤奋努力,你帮卫生所招了个好苗子。”

四个学徒里,刘成的表现是最好的,与之相反,丁广则有些混日子的心态,曾所长找他谈过话,稍微认真了点。另外两个女学徒属于中等,谁去谁留目前下不了结论。

褚归在学徒们面前露了个面,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刘成挂着两个黑眼圈,精神头倒是挺足,俨然乐在其中。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把自己累垮了。”褚归拍拍刘成的肩膀,少年激动点头,他是经历过双抢的人,这才哪到到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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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隐藏情绪的功夫尚未修炼到家,贺岱岳将他的心思瞧得一清二楚,扭头发现曾所长若有所察,看来不用自己提醒了。

大集的次日便是中秋,贺岱岳早早起了床蒸糯米,捣糍粑的棍子和缸簸刷洗干净后淋一遍开水。褚归负责稳住缸簸,短胖的糯米吸饱了水,鼓胀成晶莹剔透的小珍珠,粘连着腾腾冒热气。

米香四溢,褚归使劲按着缸簸,糯米在贺岱岳的大力捣杵下慢慢失去原本的形状,变为光滑的一团。

竹匾撒一层炒熟的糯米粉,贺岱岳趁热扯了一坨糯米滚圆按扁,褚归试着帮忙:“嘶,好烫!”

滚烫的糯米团黏住他的手指,贺岱岳连忙抓着他的手腕浸到凉水里。

“我来,你莫碰了。”贺岱岳对着褚归通红的手指吹了吹,好在糯米捣了有段时间了,否则指定给褚归烫起泡。

贺岱岳扯糯米团时面不改色,褚归哪晓得会那么烫,他悻悻擦了手,坐在一边的板凳上看贺岱岳操作。

捣糯米的棍子粘了圈糯米团,潘中菊说粘着棍子的是最香的,褚归迟疑地啃了一口,随即微微睁大了眼。粘着棍子的糯米团韧劲十足,散发着糯米清淡的甜味,虽然吃着动作不太雅观,但好像确实挺香的。

贺岱岳摊了八个大糍粑,八个小糍粑,一个个圆溜溜的,尺寸相差无几。大糍粑送节礼,小糍粑做今天的早饭,沾点蜂蜜或者白糖,吃起来格外香甜。

五竹筒的蜂蜜,三筒作为贺大伯和潘舅舅们的节礼,剩下两筒倒瓶子里保存。竹筒里的贺岱岳也不浪费,灌热水涮涮,冲一壶蜂蜜水,纯天然的蜂蜜细品之下带着些微的酸味,三人分着喝了。

糯米顶饱,褚归啃了棍子上的,又吃了一个小糍粑便差不多了。

潘中菊吃了两个小糍粑,贺岱岳回家以来,她日日吃得好睡得好,气色红润润的,瘦得凹陷的脸颊变得饱满,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四五岁。

吃过早饭,贺岱岳上前进村送了节礼,回来后磨刀霍霍,将关在圈里的公鸡杀了。

杀鸡是个技术活,必须得割准位置。姜自明有一次逞能,在回春堂杀鸡,一刀割断了食道,血流了鸡没死,吊着脖子满院子蹦跶,画面极其惊悚,事后被张晓芳提溜着耳朵骂了一通。

“当归,帮我舀半碗水来。”贺岱岳捉着鸡脖子叫褚归帮忙,羽毛鲜亮的大公鸡在他手里挣扎不得,天麻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跃跃欲试。

“别捣乱。”褚归将天麻赶走,半碗水搁到凳子上,“够吗?”

“够了。”贺岱岳一刀下去,温热的鸡血哗啦啦流进碗里,公鸡扑腾了两下,渐渐断了气。

开水烫了毛,公鸡眨眼成了秃子,天麻叼了根长长的尾羽在地上扑腾,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在报往日的血海深仇。

“褚医生,你中午请我们吃鸡肉哇?”围观了杀鸡全过程的大牛吸溜着口水,手上拿着他尽力压平了依然显得乱七八糟的作业本。

惦记着吃肉的小孩们一个比一个来得早,他们记得和褚归的约定,纷纷带上了自己的笔记。

“对,请你们吃鸡肉。”褚归把小孩们领到了隔壁,一人一根竹编的小方凳。

小孩们排排坐,七双眼睛清澈见底的眼睛望着褚归,褚归点了大牛的名字,让他讲讲自己一周在学校学了些什么。

褚归念的学校与公社小学不一样,他特地了解过了,公社小学一周六天,实际每日教读书认字的时间不超过一半,其余半天是劳动课,高低年纪根据学生的年纪劳动内容各不相同。

小孩们认识的字不多,笔记里文字夹杂着数字与只有他们自己认识的图形,大牛磕磕巴巴地讲完,下一个轮到铁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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