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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大家还是不放心,抓着齐栗查了又查,查到齐栗都快暴躁了才收手。

她做了个鬼脸:“说了没事!你们也太大惊小怪了!”

谭觉的眼里带着忧虑:“回总局了还是用仪器再检查一遍吧,灵力波动检测仪从来没有过这么大反应。”

他很担心这次诞生的任务在C级以上。

一行人忧心忡忡地继续往前走,在砍开挡路的灌木丛后,前方又有一眼泉水,水底是鹅卵石,水质清澈透明。

“刚刚那眼泉水不能喝,这里总行吧?”齐栗从众人背后探出头,“我快渴死啦!”

赵叔打开了灵力波动检测仪,然后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扔到水里———灵力波动检测仪没有任何反应。

穆燕看着泉水的方向,脸上露出些许迟疑:“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瞻前顾后。”齐栗小声又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她忽然推开所有人跑上前去,双手合拢在泉眼里鞠了一捧清水,咕嘟咕嘟喝起来,离他们最远的地方,孟自秋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他的手中,微缩的剑芒若隐若现,前方五人的背影在他眼中忽然变成有些模糊的色块,这些色块旋转着,天地一变,眼中再清晰的时候,是一整片宽阔的草地。

孟自秋低头,他的右胸口,一截剑锋刺破了防护服,鲜血顺着伤口不断涌出,在黑色的防护服上晕出大片大片的深色。

难以呼吸的痛楚从伤口席卷到大脑,孟自秋的手握上那截剑锋,用力将剑震碎,锋利的碎片割得他的手掌鲜血淋漓,他转过身来,看到了赵叔狰狞的脸。

高兴快意痛苦、震惊难受畅快———许多表情出现在那张苍老的脸上,有种抽象画似的扭曲,他的手里握着半截断剑,直直地朝向孟自秋的方向。

满手的鲜血顺着孟自秋的手掌滴落,他看向四周,谭觉在和穆燕打斗,齐栗的手已经穿透了杨芷柔的肩膀......

“够了。”孟自秋低声说,“够了。”

从在河边醒来,他就知道自己在做梦,可他已经有五年没在这样平和的场面下见过这些故友了,即使是梦,他也愿意暂时沉迷一会儿。

他试图改变他们第一次遇到[贪泉]诞生时的场景,齐栗却还是被溅到了泉水———在五年前频繁的噩梦中,他曾无数次的想要改变局面,但无论怎么改变都是一条死路,这次做梦也是一样。只是这一次的梦境比以往好些,至少还留给了他片刻平和。

他已经厌倦了这一路上的痛苦记忆,也更熟悉眼下的场景———背后骤然传来的袭击、剑锋穿透身躯时的痛楚、组员们互相厮杀的遍体鳞伤......

B级任务[贪泉]自诞生的那一刻起,整座山都是它的载体,山上所有的水都是它的化身———草木上的露珠、呼吸时的水雾、飘到脸上的细雨......

[贪泉]脱胎于历史上流传下来的故事,在诗句中诞生了怪异,他们执行任务的山,是它苏醒的温床。

凡是沾染过山上的水,人性的【贪】就会被无限放大,这种贪会将人的情绪放大百倍千倍,一刻不停地催促人去实行———

别人的目光总是落到他身上,是不是他消失了,别人就会看向我?

她看起来好像没有忧愁,凭什么我不开心,她还能那么高兴?

我不过是做错了一件小事,为什么要批评这么多,是不是让他永远闭嘴,我就能得到安静?

......

世间没有谁是圣人,没有谁能保证自己永远都不会诞生负面的情绪,不会因为某一件事与人发生口角。人会克制,会自我调节,会遗忘,但贪泉的水,会将人忘记的、那些自己都觉得可怕的念头重新翻找出来,然后像魔鬼一样引诱着他们去实施。

[凭什么他挣那么多?真想把他抢劫了捅死......]

[她凭什么那么好看?真希望她遭遇点不好的事情......]

[这个小孩子好吵啊,掐死算了......]

[他离铁轨好近,推下去,把他推下去......]

贪是欲、是念、是不平衡、是嫉妒、是心里偶尔生出的黑暗念头。在贪泉的作用下,这些念头不会消失,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最后将想法付诸行动。行动的人越多,贪泉影响的范围便越大,催化的速度就越快。

孟自秋微微阖眼,他知道这场噩梦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甚至能背得出接下来的每字每句———

【同样都是剑修,凭什么我蹉跎到将近退休还是组员?你年纪轻轻就是组长!】

【管东管西!这也管那也管,死了算了!】

【不就是剑法好吗?瞧你那副拽样!】

【怎么没捅准啊!朝着心脏捅啊!】

......

在以往的无数次噩梦里,这些字句一次又一次重复,然后在这字句刺激出来的、所有人的负面念头都被极度放大的氛围里,他们狠狠地打了一架,随着鲜血的流出,在疼痛的刺激下,理智终于压过了【贪】,暂时回笼。

他们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想要离开这座山,离开这座山后,泉水的效应会逐渐减弱,只要能克制住自己,影响就会逐渐消失。

在离进山入口还有不到百米的地方,树上坐着一个人,无论是在当年还是在梦中,孟自秋自始至终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记得他的眼睛———

眼尾与瞳孔都是瑰丽的赤色,像是燃起来的焰火,轻慢嘲弄,仿佛他们是手中的猎物、脚下的蝼蚁。

他抬手,水流在他指尖聚集,然后乌云弥漫,天上下了一场雨,雨丝落到伤痕累累的一组人身上,在他们脚下冲刷出暗红的水洼。

“走不了了......”

身上到处是伤痕的小老头忽然叹了口气,他看着孟自秋胸口处仍旧在往外渗血的伤口,“自秋.......对不住啊,没想到在要退休的时候,还做了这么件错事。”

“孟老大,嫉妒过你是真的,佩

服你也是真的。”

“组长,被你管来管去偶尔是会心烦,但我真的很喜欢,很高兴。”

......

每个人都只仓促地说了一句,然后他们齐心协力地将孟自秋往后一推,特异组每组最少五人,是为了保证每组里都有金木水火土的五行属性,在关键时刻可以缔结阵法。

即使被贪泉浸染,他们还是在最后做出了决定———保下孟自秋,将消息带回给异处局,这也是眼下局面的最优解。

没有人说什么“你走我留下来断后”或者“要死一起死”的矫情话语,只有沉默展开的阵法和一身伤拼命往山外跑的孟自秋。

恶意之中有真心,真心之中有恶意,善与恶同时存在。

这就是人性,这就是人类。

代表着生命印记的光点一个一个灰下去,言语化成的刀剑却深深地留在了心上。孟自秋当年同样年少轻狂,拥有着剑修一往无前锐气的同时,也拥有一身的臭脾气,同伴用言语筑成刀剑伤害他,他便同样回以森冷利刃,将同伴伤得鲜血淋漓。

如果可以逃离,或许在任务结束后一次聚会里,或许在伤口好后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斗中,或许在一次夜间会谈下,这些问题都会被摊晒在阳光中慢慢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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