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愣神间,一旁的刘承就低声道,“没带银子啊?没事,今日我请客,待会儿你敞开了吃。”
他从地方里来京听学,比旁人更要费心思去经营关系,在学里一向吃得开,瞧着憨厚,实际跟乌憬这么说时,还特地压低了声音,不让旁人听着,留足了面子。
乌憬颇有些囊中羞涩感,点头道了句谢。
马青阳搭上刘承的肩膀,“宁憬你不用不好意思,他祖籍虽然并不在京中,但在地方上也是有名的名门望族。”
孟朝也道
,“千岁爷修了经商之人也能入朝为官的律法后,朝中一些九品芝麻官可比我们还阔绰。”
乌憬骤然听到宁轻鸿的名号,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人到,“到了到了,进去吧。”
他仰脸望了望面前足有三层楼的酒楼,在一片人声嘈杂中,好奇地跟着迈了进去。
等酒菜上齐后,乌憬才发觉外边儿的菜肴确实同家中做得并不一样,宁轻鸿的口味是偏清淡些的,不管是宁府的厨子还是御膳房一向很少做腥辣的膳食。
不过乌憬也吃不了辣,并不是很馋。
但此时的八仙桌上几乎一片通红,连鱼羹都是酸辣味的,正中间甚至还有半只焦黄的烤乳猪,连肉都是大扇大扇地呈上来的。
甚至酒也是刺鼻浓烈的。
乌憬默默把酒推远了一些,晓得宁轻鸿不会允他喝,只小口小口地吃着饭菜,被辣到就喝些清茶解解。
众人哄哄笑笑的,吃过三巡,都在玩行酒令,一句一句诗接过去,还特地避开了说了自己不能喝酒的乌憬,很是热闹。
快吃到尾时,又换了另一种酒。
乌憬说是不吃,但旁人还会象征性地给他倒几杯,他看着杯中乳白如丝绸的液体,仔细一闻还能闻见淡淡酒槽的味道还有扑鼻的甜奶香气。
他就喝一口,就尝尝个味道。
反正喝完就要回学里了。
乌憬捧着杯,小心地尝了下味道,觉着还行后,仰脸把整杯都吞进了肚。
坐在他旁边的是孟朝,还在抓耳挠腮,冥思苦想要怎么接住这一句词,都快准备自罚三杯了,骤然听见身旁发出“砰”的一声响。
一转头就见少年浑身泛着红,意识不清地倒在桌面上。
一杯倒。
孟朝顿时倒吸一口气,仔细查看后,发觉乌憬只是醉倒了,才把提起的一颗心放进肚子里,生怕人在这里出了事,他们今日坐在这八仙桌前的,都得被千岁爷发落下去。
他暗自给了身旁的刘承一肘,示意他去看乌憬。
刘承脑子转得快,没一会儿就道,“无妨,待会儿在酒楼给宁憬开间厢房歇着,我去叫下人温个醒酒汤,等他醒来就让他喝下。”他琢磨着,“你先回学里同祭酒跟老先生说一声,给宁憬告个假,我跟青阳在这看着,你记得让他在学里的小厮来酒楼这守着。”
“等小厮来了,我再同马青阳回去。”
孟朝嘀咕,“也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千岁总不至于连个酒都不给家中的小辈吃吧?”
刘承,“得了,你快去吧,我让下人把宁憬扶过去。”
乌憬迷迷糊糊间听到后,又放心地趴着,这次是真晕得不行,捂着脑袋,任由意识陷入深处。
他昏天黑地,不知睡了多久。
等迷蒙地醒来时,才发觉天色已经黑了,寝房内留着盏灯,乌憬睁着眼看了大半响,看出些不对劲。
他好像并不在酒楼,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府,床榻上还能
瞧见他每夜都抱着入睡的布老虎。()
乌憬晕乎乎地晃了晃脑袋,爬起来,准备下榻,踩上自己的木屐,还没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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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儿守着的下人就听着动静走进来,是拂尘,他道,“陛下?您醒了?”
乌憬又坐回去,点了下头,他安静了一会儿,见人又走到外,端进一碗什么,小声问,“他……他呢?”
不安又心虚着。
拂尘将手中的醒酒汤递到天子手上,“陛下,您先把这碗甜汤吃了,醒醒酒。”他躬身道,“千岁爷在书房瞧着密报,奴才去同爷禀报一声。”
乌憬手忙脚乱地扯住他,“等,等一下,我,我今日——”
真的去学里了吗?
他醉酒的事是不是一场梦?
乌憬还有些不真实感,眼前昏黄的烛光跟手上的碗又让他回了些神。
听见拂尘为难道,“千岁爷说了,您一醒,老奴就得禀过去。”他满脸的爱莫能助,讪讪道,“陛下今日这可算逃学了,虽是跟祭酒告了假,但也是瞧见千岁的面子上,按往日来算,学里可都是不会理会的。”
“千岁爷今日酉时来学里接您,学里守着的暗卫来禀,爷才知您还昏在酒楼。”
“又亲自去酒楼将陛下抱了回来。”
“还带着陛下去洗漱更衣,而后便让奴才在这看着您,自个去书房继续理事了。”
拂尘道完,便行了个礼,急匆匆下了去。
留乌憬一人抱着碗呆坐在原地,好一会儿,他才把碗中的甜汤忐忑不安地喝完。
又闻了闻自己的身上,确实是沐浴过后的皂角同浮金靥的香气,干干爽爽的,连嘴里都没有异味,只余牙粉的清香。
乌憬把手里的碗放在榻边的案桌上,青瓷搁在桌面上清脆的一声响吓了他一跳,寝房内静得让人格外不安。
他仔细听,还能听着外头隐在漆黑中的虫鸣声。
乌憬咽咽口水,不知道干什么,又把碗摆得更好看一些,一抬眼,却注意到案桌上放着一个木质的小匣子。
没有上锁。
乌憬无所事事,好奇地打开看了一眼,发现里头是一些大小不一的铜制小球,镂空的,里头还能看见铛铛作响的小铃铛。
他晃了晃,发觉没什么特别的。
又把目光投在另一处,用蚕丝布裹起来的小包上面,他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咽了咽口水,小心再小心地打开,看见里头是粗细长短不一的圆润玉柱。
乌憬比了比,最大的快比他大半个手腕还要粗了,白玉润得他几乎握不住,滑腻腻的。
一旁还放着个玉盒。
乌憬打开来,发现里头是触手即化的一些膏状物,他闻了闻,嗅出一股清淡的药香味。
这些是什么?
少年又抽了抽鼻尖,总觉得有些熟悉,他莫名想到了先前燕荷给他的那个药膏。
乌憬手一顿,面色发白地霎时松了手。
“哐啷——”一声,玉盒从他手中跌落回木盒中,立即把乌憬唤回了神,他手忙脚乱地把木盒里的东西全收拾好,慌里慌张地重新盖上,而后无措地看着四下。
下一瞬,又听见外头传来了动静。
房门被人静静推开,宁轻鸿进来时,屋内已经空无一人,他垂了垂眼,瞧见床榻下还东倒西歪地摆着少年的木屐。
只是人却不见了踪影。
宁轻鸿抬抬指,示意身后的下人先下去,片刻,昏暗的柜门被人拉开。
乌憬蜷缩着躲到衣裳堆满的角落里,满脸泪痕,堪称惊惶地看着长身玉立站在外的宁轻鸿。
在人俯身过来抱他时,少年拼命地往后缩,“呜咽”着哭道,“不,不罚,不罚。”
“我,我不该吃酒,不该逃学。”
“对不,对不起。”
“我不跟他们去玩了。”
说话时还哽咽得一抽一抽的。
乌憬一个劲儿地摇头,“不罚。”
他哭,“不要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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