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映雪立着的垂花门望向庞氏和胡氏所在的回廊一角,其间有不少葱茏的翠枝攀腾而上,这好遮住了她望向胡氏的身影。
直到庞氏胀怒得满脸通红的面庞出现在她眼前,胡氏怒到极点的质问声也随之砸了下来,映雪才愣愣地望向这两位锦衣玉服的贵妇人,觑见了庞氏身后立着的屠令,才知晓她犯了一件何等离谱的错事。
胡氏的眸子里淬着毒又冒着火,若是视线如刀,此刻映雪早已被她凿了个七窍流血。
“妹妹。”她勉力压下那股森然的怒意,朝着庞氏扬起一个讨好的笑意,只是她的胳膊方才攀到庞氏的皓腕旁,却被她已大力挥开。
不消胡氏开口,庞氏冷笑着的话语已幽幽然地飘了出来,她说: "难道我儿就一定要娶你们齐国公府的小姐不成?既是齐四小姐已心有所属,那我们显国公府便断然不敢高攀齐小姐。”
她话音里透着浓浓的讥讽之意,摆明是结不成亲并要结下仇来一般。
胡氏死死地攥住了庞氏的绣摆,却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为齐容枝开脱,便只能红着眼哀哀戚戚地对庞氏说: “妹妹可要饶我们枝姐儿一命啊。”
不管亲事成不成,若是这消息传到了外头,齐容枝的名声毁了,她们齐国公府也寻不到什么好。
庞氏却是冷笑着对屠令说: “令哥儿,咱们回府。”
分明是一句话都不想与胡氏多言,她大力地甩开了胡氏的桎梏,与屠令和一群仆妇们一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齐国公府。
陷入震烁中的胡氏这才堪堪地回过神来,她喷火般的眸子落到映雪身上后,几记响亮的巴掌已捆在映雪白皙的脸颊上。
"给我打三十大板,再发卖到窑子里去。"
映雪捂着脸连哭也不敢哭,下意识地想讨饶,却被胡氏身后那些人高马大的婆子们给制住了双臂,再用腌的帕子死死地捂住了映雪的嘴。
处理好映雪后,胡氏便对身边的嬷嬷说: “去把我这些年攒下来的体己都清点一番,尽快送去显国公府。"
那嬷嬷也知晓兹事体大,并不敢拖延半分。从胡氏手里接过了私库的钥匙后,便匆匆地离开了回廊。
*
云岭院内。
齐容枝已由丫鬟们服侍着换上了一身干净的
衣衫,此刻她乌发如瀑布般垂在脑后,不必上什么脂粉,素白的两靥处便渐渐地浮现出了一阵腾云偎霞般的红晕。
琼织瞧了她这副小女儿羞赧的情状,虽由满心满语的话想劝,可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四小姐是陷在了“情”字里,所以瞧不穿那薛公子的本性。她也不听丫鬟们劝解,硬是要与薛公子一同进了耳房。
琼织在外头等了一刻钟,听得里头响起小猫叫唤般的呜咽声后便知大事不妙,只是等她走进耳房时,齐容枝的清白已全然交付给了那位薛公子。
可气的是齐容枝根本不听丫鬟们半分话语,也不去深想薛百川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齐国公的后院,也不去追究他在婚前与她有肌肤相亲一事是否真的尊重她。
琼织这些外人却瞧得极为清楚,这位薛公子哪里是真心爱慕齐容枝,分明是想与她在婚前有了首尾,这才好将这位齐国公府的四小姐娶进门去。
她们这些丫鬟们也难辞其咎,为了保下一条命,也不得不为这两个人遮掩。
齐容枝正沉浸在无尽的欢喜里时,胡氏已带着仆妇们气势汹汹地走来了白岭院。
一进门,胡氏便沉着脸让婆子们把伺候齐容枝的丫鬟们绑了起来,并让人关紧门窗,派人去二门处守着风声,不让任何人泄露白岭院的半点消息。
齐容枝本就心虚,眼瞧着胡氏一副怒不可揭的模样,她便讷讷地垂下头,硬着头皮说道: “母亲好端端地绑着琼织她们做什么?"
胡氏瞧着眼前貌美灵秀、清雅出尘的女儿,心里不知掠过了很等复杂的情绪,可不管情绪如何更迭,凛然的怒意总是占了绝大部分。
“是我平日太纵着你了。”胡氏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便往齐容枝的脸颊上狠狠地扇去了一巴掌,这也是齐容枝出身至今头一次挨了胡氏的打。
她本就是个娇娇弱弱、没受过半点风霜的闺阁女子,一向被胡氏捧在手心里疼爱,什么时候遭受过这样的屈辱?
齐容枝盈盈的水眸里立时滚下泪来,她捂着自己挨了打的右侧脸颊,哀哀切切地说: “娘为什么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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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一落,非但是齐容枝呆呆地愣在了原地,被婆子们绑在地上的琼织等人也心如死灰地阖了眼。
胡氏的为人有谁人不知?她除了对自己所出的一双儿女百般疼爱之外,对丫鬟、婆子们可谓是严苛至极。
齐容枝做出了这样荒唐的错事来,可因她是胡氏的亲生女儿,也不会因此而丢了性命,可她们这些丫鬟却是没有了活路。
琼织当时便泪如雨下。
而齐容枝也终于敢抬起头去直面胡氏的怒容,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着胡氏磕了一个头,并声泪俱下地哀求道: “母亲就成全我和薛哥哥吧,女儿是当真喜欢薛哥哥,薛哥哥也是当真心悦女儿,母亲何必做那个棒打鸳鸯的坏人?"
一席话颠倒黑白、全无女儿家的矜持,听得胡氏才压下去的怒意又“蹭”地一下冒了上来,她指着齐容枝咬牙切齿般地说道: “你的薛哥哥喜欢你?喜欢你他会在婚前毁了你的清白吗?会与你无媒苟合?你当娘亲是爱慕虚荣的人吗?你与你的薛哥哥通了这么久的书信,他可有托保山上门求娶过你?求为妻、奔为妾,齐容枝,你这是在作践你自己!"
话音一落,胡氏再能忍受心中此起彼伏的伤心与失望,向来刚强不肯落下一滴眼泪的她竟是霎时红了眼眶,万分哽咽地继续说道: “你是世家小姐,身上的一件衣衫就要值五两银子。他薛百川一年到头能不能挣出来五两银子?你嫁给这个一个破落户,吃什么用什么?你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娘便是害谁都不会害你啊。”
显国公府门楣鼎盛,且那庞氏又是京城的贵妇里难得的实心人,从不见她磋磨长媳、二媳妇,且那位屠令到这般年岁连个通房都没有,人也靠着可靠忠实,又对齐容枝心生欢愉。
这样好的一桩婚事,便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也因为胡氏真心疼爱幼女,才会绞尽脑汁地为她寻觅出这么一桩婚事来。
眼瞧着胡氏怒极生泪,齐容枝便也缓缓地垂下了头,抗辩的话语湮灭在了唇舌间。
“你大伯母嘴上说把你三姐姐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可她何曾为燕姐儿的婚事出过力?那个勤伯公府的坡子久久娶不到正妻,这才会把你三姐姐娶进门去,你不是一直要和你三姐姐比个高低吗?”胡氏心痛的同时也最为了解自己这个女儿,说的每句话都扎在她的命门之上。
"娘
这厢就把话给你讲明白了,你若是嫁给了屠令,往后一世的荣华富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你若是嫁给了薛百川,往后你就只是个秀才娘子,等你三姐姐得了诰命夫人的头衔,你还要下跪给她行礼。"
话音一落。
齐容枝便瞪大了杏眸,听着胡氏冷冷淡淡的话语,一颗心仿佛被人放在油锅上煎烤了一般。
她自小便与齐容燕针锋相对,得知齐容燕嫁了个坡子之后她没少在背地里嘲笑齐容燕,可正如娘亲所说一般,她若是嫁给了薛百川为妻,往后便要一辈子被齐容燕压在脚底下。
她怔然地抬首,心中存着纠葛的同时也不忘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胡氏: “母亲别欺少年穷,以薛哥哥的才情,明年春闱必能高中。"
听了这话之后,胡氏才明白她从前都是教养错了自己这个女儿,阖该多教她些人情世故,省得她蠢笨成了这副田地才是。
“便当他明年春闱能一举高中,可高中了之后呢?以他单薄的家底怎么去钻营,多少好差事靠的是人的真才实学?你以为谁人都是你的大哥哥吗?得了陛下的青眼之后便进了玄鹰司当值。本朝世家同气连枝,对寒门子弟多有排挤。像他这样没根基的人入朝为官,几十年过去还是个七品小官的例子也比比皆是。"
胡氏也只能说到这里,她知晓女儿是少女怀.春,喜欢一个人没有半分错处,她也不想把薛百川汲汲营营的真正目的告诉女儿,空惹得女儿伤心一场。
如今齐容枝垂着首半天没有言语,胡氏便知晓女儿是把她的劝诫之语听进了耳中,她便改换了方才疾言厉色的语调,只对齐容枝说: “一会儿我会让人偷偷地给你熬了避子汤来,你喝下后,母亲会再为你寻一桩好婚事,你可不要再昏了头。"
处置好了齐容枝以后,胡氏薄冷的目光便又游移到了被绑着身子的琼织等丫鬟身上,她冷声道:“你们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逃。一人领二十大板,往后小心翼翼地伺候你们姑娘,再有这种情况,别怪我连你们的家人也不肯放过。"
琼织以头叩地,谢过了胡氏的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