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的话如此轻易地便从齐衡玉的嘴里飘了出来,是杜丹萝始料未及的情况,这一霎那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她投来,有不怀好意的打量、有揶揄般的讽笑,更有高高在上的怜惜。
可她杜丹萝活了这十几年,何曾有过要靠别人施舍、怜惜的时候?偏偏就是眼前的齐衡玉,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了这等窘迫的局面。
成婚三载,这不是第一次提起和离。
上一回杜丹萝盛怒之时提起了和离一事,为此引到齐衡玉对她冷了心,这之后的无数个难眠的夜里,她反复地懊恼,反复地怨怪自己,为何要说出“和离”二字。
可如今,齐衡玉竟是半点也不顾往昔的情分,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而易举地说要与她和离。
和离?
多可笑的词。
眼前的男子一如当初来辽恩公府提亲时那般的朗逸英武,可那时他眉眼含笑,朝自己躬身一礼时出口的话语是要与她做一世夫妻的殷切与坦诚。
仅仅三年。
物是人非。
纵然杜嬷嬷死命地搀扶住了杜丹萝的胳膊,可她还是被一波波袭来的痛意折磨得连话也回不上来。
齐老太太不想让别家女眷瞧齐国公府的笑话,便沉声喝向齐衡玉: “青天白日的说什么胡话呢,丹萝是你的正妻,是我们齐国公府的长孙媳,是圣上朱笔点给你的媳妇儿,岂是你想和离就能和离的?"
一席话总算是让杜丹萝脸上的血色回暖了几分,此刻她心跳如擂,再无往昔的半分高贵冷傲。
李氏知晓齐国公府有多看重与辽恩公府的这桩婚事,当即也出来打圆场道: “母亲,咱们不如回府吧,改日再来安国寺上香。"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婉竹肚子里的孩子。
见婉竹素白的脸上裹着惊魂未定的惧意,齐老太太也慌了神,只道: "好,收拾一下准备回府吧。'
回府的路上,齐衡玉也挤进了李氏所在的车厢里,一双似冷月般锋利的剑眸几乎是黏在了婉竹身上。
李氏细问齐衡玉: “玉儿,安国寺里怎么会有刺客?”
她虽出自镇国公府,父兄都是以一敌十的大将军,可她却是天生胆小如鼠,一听得刺客一说便没了主意。
齐衡玉
也极富耐心地答话道: “母亲别怕,儿子此番来安国寺上香带了张奇等人,区区几个刺客不足为惧。”
李氏这才点了点头,又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婉竹身上, "你可觉得身子哪里不舒服?我已让朱嬷嬷去请太医了,你再忍一忍。"
此时婉竹也从那鲜血淋漓的混沌景象中回过了神,胃里那股被血腥味呛得生出了一股翻江倒海般的恶心之意,临到了此刻,她的神智才算是真正地回了位。
“多谢太太。”婉竹声量不高,整个人瞧着气韵低沉,是从前从不曾有过的颓丧。
齐衡玉说不出此刻心间纠缠着多少摧心挠肝的情绪,唯一能确信的就是,他不想再让婉竹伤心难过,一点都不想。
可杜丹萝与荣氏分明是不愿轻易放过她,往后使出来的招数只怕是越来越阴毒,越来越层出不穷。
婉竹势弱,肚子里还有孩子要保护。怎么可能会是她们的对手?
方才他在冲动之下说出了要与杜丹萝“和离”的话,既是为了解恨,也是为了试探一下齐老太太的态度。
试探出来的结果并不好。
一回齐国公府,齐衡玉便赶在杜丹萝之前去了松柏院,也不管那些伺候的丫鬟们的疑惑的目光,便带着几个管事与管事婆子点起了松柏院的花名册。
静双殷勤地给面色凝重的齐衡玉搬了个扶手椅出来,庭院的泰山石阶前,他端坐在扶手椅里,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松柏院的伺候丫鬟们。
“世子爷的意思是,你们之中有不少人的身契都已归在了齐国公府里,这些年你们差事做的辛苦,一人领五两银子,再赎回身契,出府做些小营生也够半辈子的嚼用了。”静双代替了不欲多言的齐衡玉,对着排列的整整齐齐的丫鬟婆子们如此说道。
那些丫鬟们听得静双的话语后,俱都是一愣,面面相觑后便问道: “可是奴婢们做错了什么事?"
静双也懒怠与她们多说废话,便只道: “你们且想想清楚,五两银子不论是买地还是做小营生都够了,拿回身契你们便是良籍,往后再不必供人随意差使。"
五两银子外加归还卖身契,这样的条件的确是令人心动。
便有胆大些的婆子颤巍巍地举起了手,落英立时拿了五两银子上前,并道: “一会儿去二太太那儿领卖
身契。”
杜丹萝慢了一步赶回松柏院里,可那时院里大部分的丫鬟婆子都已领了银子卸下差事,只余一两个齐国公府的家生子不肯离去。
因齐衡玉那一句和离的话语,在回府的路上杜丹萝不知落了多少眼泪,她把过往的骄傲都抛之脑后,倚靠在杜嬷嬷的肩头反复问她: "为什么?"
为什么她与齐衡玉走到了今日这一步。是她的错,还是齐衡玉的错?或许是婉竹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