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姨娘的到来让这桩事显得愈发荒诞不经。
荣氏知晓月姨娘有张巧言利嘴,惯会颠倒黑白、胡搅蛮缠。这些年李氏在她手底下吃了不少暗亏,她只当是李氏太过莽直的缘故。
如今亲自领略了月姨娘能言善辩、装傻充愣的本事,她才算是明白为何齐国公会被这妾室拿捏在手心。
齐衡玉与杜丹萝碍于身份不好开口,李氏又一味地清高,便只能由荣氏答话道:“既是月姨娘让你来拿花样子,方才为什么不说,还要编出那等话来哄骗我们。”
她避开了与月姨娘交锋,转而瞪向了婉竹。
从月姨娘进门替她解围开始,婉竹便在心里盘算着如何为她方才说出口的谎话张补,如今被荣氏陡然质问,她顿了顿后,只答道:“我不敢把月姨娘牵扯进来。”
话音甫落,回廊上便走来了外院的管事齐忠,他受了齐国公的吩咐,催着李氏与荣氏重返花厅待客。
听得齐忠的催促声后,李氏才忆起前院迎客待宾的繁复琐事,如今她与荣氏都不在花厅,岂不是白白让二房的人占了便宜?
李氏作势要往耳房外走去,荣氏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袖摆,问道:“李姐姐,这外室……”
“让玉哥儿做主就是了。”李氏随口应道。既然婉竹是由月姨娘请进府里来的,那也不算什么大事,略罚一罚就是了。
荣氏觑着李氏了无耐心的面容,心下知晓她已听进去了月姨娘漏洞百出的话语,一时心内也只剩下感慨与嗟叹。
怪不得李氏会在月姨娘身上吃这么多暗亏,连这样荒无边际的话语她也信,可不就得被人当成傻子杂耍吗?
愣了一会儿后,荣氏才拍了拍杜丹萝的柔荑,频频给她眼神示意,“萝儿,我们也往前院去吧。”
此时已没有由头能一鼓作气地把这外室处置干净,那便再等时机。
杜丹萝闻言只是扬起眸子望向默不作声的齐衡玉,见他仍是那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眉宇里藏着数不尽的疏离和淡漠,阴暗潮湿的心口总算是窥见了一丝天光。
等李氏、荣氏一行人离去之后,月姨娘也好整以暇地朝着婉竹莞尔一笑道:“别人都是英雄救美,你今日倒是美救英雄了。”
说罢,她便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头也不回地离开
了耳房。
碧纱橱内只剩下齐衡玉与婉竹二人。
屋内寂静无声,婉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月姨娘的到来如神兵天降,既给了她一个大面上过得去的理由,又打断了齐衡玉要与她两清的话语。
可即便如此,齐衡玉还是对她起了疑,一旦起疑,它便会如附骨之疽般横在两人中间,再难消弭。
良久之后,齐衡玉才从漫长的思索中抽身而出,他望向了身形清薄的婉竹,徐徐开口道:“我最恨被人欺骗。”
“我要听实话。”
他一把攥住了婉竹纤细如枝般的皓腕,力道大得仿佛要碾碎她的手骨一般,而后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来齐国公府,进这碧纱橱究竟是为了什么?”
*
宾客散尽后,荣氏陪着李氏、胡氏说了会儿闲话,便觑了空将形容呆愣的杜丹嫣带去了松柏院。
一进门,荣氏面上的笑意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先是冷声呵斥着杜丹嫣:“跪下。”
杜丹嫣尚未回过神来时,已被身后的婢女们压着跪在了石砖上,上首的荣氏与杜丹萝神色各异,一个恼怒,一个庆幸。
“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碧纱橱里躺着女子会换成了那个外室?”荣氏的怒火太盛,反倒因一下子无法全数倾吐而出而收敛了怒意,只冷厉凛凛地质问。
杜丹嫣早已被今日的变故吓破了胆,且她失去了进齐国公府做妾的机会,往后便只能任由荣氏摆布,再无法左右自己的婚事。
思及此,泪水便似决堤般从她眸中涌出,“我听了母亲的吩咐,去碧纱橱里等着,因我……我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儿,等着等着就觉得分外紧张,便想着先去净室小解一番。”
她到底是受过十几年《闺训》、《女德》教养的大家闺秀,何曾做过这样以色事人的难堪之事,在罗汉榻上等待齐衡玉的时辰里,一颗心如被人放在火上炙烤一般。
谁曾想绕路去小解之后,竟会碰上月姨娘与她身后的那一队浩浩汤汤的仆妇们。
她仍记得那时月姨娘望过来的讽笑眸色,嘴里还道:“五小姐自己走出来了也是好事,省的我多花功夫。”
荣氏听着便蹙起了眉头,脸色霎时铁青不已,她料想过月
姨娘心计深沉,却不想她苦心谋划的计谋会被这最不起眼的妾室搅黄。
“她究竟存的什么心思,妖妖冶冶地拴住你公爹的心还不够,怎么还要插手到你们房里来?”荣氏与杜丹萝埋怨道。
此刻的杜丹萝眉颦舒展、神色欢愉,并无半分不虞。她甚至还要感谢月姨娘,若不是她横插一脚,底下那娇娇柔柔的庶妹便要给她的夫君做妾了。
荣氏瞥她一眼,见她面色里有掩不去的雀跃,便没好气地说道:“你那婆母不顶用,你也犯了浑。嫣姐儿与你血脉相连,她姨娘又在我手底下讨日子过,即便给衡玉做妾也只有全心帮扶你的份儿。可那外室如今有月姨娘襄助,衡玉瞧着也对她狠不下心来,要是她将来有个一儿半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