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昭同样又是惊喜又是诧异,水镜里说的真的是她吗?她未来竟能替兄修史,还参与朝政?!
此时的她毕竟年纪尚小,已然激动得两颊通红: “兄长不用言谢,修史亦是父亲的志向。可是,太后为何会临朝呢?楚姑娘为何又说我不该写《女诫》,男权社会又是什么意思?曲和顺从,女子之道,难道不是对的吗?"
她将问题一股脑的抛出,想要面前的兄长给她一个答案。
班固沉默不语,水镜中的后半段话令人心惊,他熟读史书,又关注汉事,太后临朝,岂非外戚专权?难道大汉又出了一个吕后?
班昭见兄长目露思索,乖乖地没有说话,一双澄澈的眼睛却是眨了眨,她看不到楚棠的样子,但早就对这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后世女子产生了好感。
她读诗明史又妙语连珠,品评历代而毫不见卑弱,无论是现实还是书史,班昭都未曾见过这样明朗的女子。可她在提起《女诫》之时的叹息是那样明显,虽不甚明白“男权社会”之意,但,自己的一本书竟成为了女性的千年枷锁,岂非是害了历代女儿?
覆在袖子下的手指轻轻绞起,班昭暗
暗下定决心,修史可以,《女诫》什么的,就不写了吧?
当然,宋明两朝的有些儒生却是不服气了,他们忌惮楚棠背后的“神仙”,不敢破口大骂,说的话却依然不怎么客气:
"《女诫》是女子典范,为女子者,自当卑弱敬慎、曲从和顺,竟被污为精神枷锁,何其无知也?!"
"不错,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女子的天理! 《女诫》、 《女则》,自是闺阁嘉作,怎可妄加批驳?!"
【五四运动是一场思想解放运动,如春秋时期的百家争鸣,这一时期,无数思想活跃,同时也诞生了大家耳熟能详的革命先辈、文学大家。我们今天要学习的课文,正是出自五四时期的明星作家、新文学史上浓墨重彩的人物——鲁迅……先生的粉丝郁达夫之手。】
楚棠特意卖了个关子转折,鉴于当代学生对迅哥儿的恐惧,她没有率先就去挑战鲁迅的作品,好歹先适应一下。
然而,这一连串的话却是使诸天万朝的人纷纷警觉,尤其是刚刚便对“五四时期”有所考虑的嬴政。
春秋时期百家争鸣,各种学说涌动,俱以诉求诸侯,这种盛况自然造成了人心的浮动,极不利于国家稳定。楚棠用五四类比春秋百家,并将之冠以“思想解放”之名,联系她之前提过的男权、封建,莫非这思想解放,指向的是整个古代?!
未央宫。
刘彻的表情也凝重起来,浮动的思想不利于国家的稳定,他近年也在思量可有何学说能将天下收于一心。楚棠对皇帝的态度不同寻常,他在水镜里也曾见过后世的“皇帝”,一身朴素,极不起眼。
这五四的思想解放,到底是“解放”到何种程度?后世,还有皇帝吗?太极宫。
李世民暗白思量: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这是《易辞》中的话。成汤代夏、武王伐纣,二者皆以武力推翻前朝,楚棠所谓“革命先辈”,莫非是汤、武一类人物?
莫名的,他们对接下来要讲的课文升起一丝警惕。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考虑这么多,比如有的文士就关注到了最后一句话:
“明星作家,新文学史,虽不知全貌,但能载入史中,一定也是一位大才吧!不知道比起李杜如何。”
“
李杜是何等人物,哪里是能比得的?水镜说这郁达夫是鲁迅的粉丝,就是前面提到的鲁迅?那几句诗完全不成样子嘛!他的粉丝能好到哪里去?"
“我倒是觉得鲁迅那几句诗不错,虽不通形势,但冷峭深沉,郁达夫写得应该也不错吧?”
中唐。
白居易怔愣片刻才回过神来: "怎么就是郁达夫呢???"
他呢?!《琵琶行》呢?!不是说《登高》的后面是《琵琶行》吗?!郁达夫写的能有我好吗?!
唐宣宗李忱同样不爽: "怎么不是白乐天?!"
白乐天的诗写得多好啊! “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他的《琵琶行》就是千古绝唱!
李忱在心中将白居易的《琵琶行》回顾了一遍,又冷哼一声。朕倒要看看,郁达夫能写出什么样的作品,竟抢了白乐天的先!
画面变换,水镜上出现一段朱红的城墙,城墙右侧垂下一簇金黄的银杏叶,正中间是几个大字:《故都的秋》——郁达夫。
白居易眼中划过一丝疑惑,这个名字,看起来不太像诗,莫非是其他文章?
李贺对这个名字同样疑惑: “故都的秋,意为故都之秋?”
如此书辞,似不甚雅致。
刚刚尚在沉思的李世民也回过神来,咂摸着这几个字的意思: “故者旧也;都或为国都; '的’当与“之”字同调;故都的秋,似有怀念之意。此作莫非暗含黍离之悲?"
当年,周大夫行至周朝国都,见到故朝宫室宗庙,尽已长满禾黍,心中仓惶不忍去,唱为《黍离》一首,诗中有"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之句,极言故朝之思。联想到前面曾提到过的南渡,莫非此作写于后世罹乱之时?!
不止是他,秦皇汉武包括后面的武则天、赵匡胤朱元璋等都想到了这一点。一时间,对后代的担忧取代了此前对“革命”的犹疑,诸位君王都微微屏住呼吸,坐等水镜中的后文。
【《故都的秋》是一篇散文,也是郁达夫的散文代表作。
简单介绍一下作者。五四时期,涌现了大量的文学社团,当时最重要的有两个,一个叫文学研究会,一个叫创造社。前者关注现实,后者更
为贴近内心,具有浪漫主义色彩。
郁达夫是创造社的先锋之一,另外一个是郭沫若。
至于文学研究会的成员,有冰心,还有沈雁冰,不过大家可能更熟悉他的另一个名字,叫茅盾。】
北宋。
苏轼一边听一边与白家弟弟讨论: “文学社团,该是集社之意?”
苏辙点点头: “应是如此,类似唐时的元白、韩孟诗派?但元白韩孟本人倒无结社之意,所谓社团,该是其中诸家观点一致,文风类同?"
"关注现实,似承国风、乐府之旨;关注内心,却有些像屈子辞章。这浪漫'一词,倒是有些意思。"
苏轼觉得跟着水镜他已经学了不少新词了。
苏辙笑了笑: “如此说来,后世文章倒也与我等承自一脉。以诗文结社,同气相求,兄长对那‘文学社团’可有兴趣?"
苏轼摆手: "罢了,我满腹不合时宜,还是自写些诗词文章吧!诗社宗派,不敢望前贤。"他不操这个心。
另一边,黄庭坚却是对这个文学社团很感兴趣。他也想到了先代的各种诗文流派,唐人已将诗写尽,穷则思变,他想出一套点铁成金、夺胎换骨的理论,以杜子美为效法对象,也有几个赞同之人,干脆也结成一个社团?
洛阳。
杜甫盘点了一下:郁达夫、郭沫若、冰心、茅盾,还有前面提到的鲁迅,后世的大家亦是不少,且听起来,个个都有开创之功。他忽然对楚棠说的“新文学”很感兴趣,故都的秋,与他作中的“万里
悲秋”,情感是否相同呢?
【写秋的文章,古已有之,郁达夫的这篇文章到底好在哪里,竟可以在几千年层累积成的文本中脱颖而出呢?请大家先读读课文,初步感受。课本不在身边的同学也没关系,看ppt也一样。】
白居易及其粉丝一致点头,没错,他们也想知道,这篇《故都的秋》到底好在哪里,竟然连他/白乐天都能被挤下去。
水镜下的人一半带着不服,一半抱着对所谓‘明星作家‘ '新文学史浓墨重彩的人物’的兴趣,纷纷抬头去看水镜里的文字。
“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可是啊,北国的秋,却特别
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
不对劲,不对劲。
白居易表情微变,他其实同样欣赏简明朴实的文风,从他要求作诗“老妪能解”就能看出来。
但是这《故都的秋》,行文语言却与他所熟悉的散体文章不同,倒是和楚棠讲述时的用语类似,书辞文章与口头言语竟不作区分吗?
联系到前面说的新文学,难不成后世所谓之“新”,便是与古全然不同?他想起楚棠提到的鲁迅的几句诗,那诗也与时下诗歌判然有别。诗文俱是新言语新形式,后世之文学,真可谓是万象更新了。
咸阳。
嬴政眼神似有凝重,他似乎有些能理解所谓的“思想解放运动”了。
学说思想,形诸于文字,传诸于言语,后世文字与辞章与前代如此不同,推行之时,必然会遭遇持古者的反扑,便是一番不亚于百家争鸣的论战。新文学胜,即是新思想胜,如此便是“解放”。
初时的《喜看稻菽千重浪》,楚棠只节选关节部分,并未放出全篇,况当时他们的关注点俱在杂交水稻之上,对行文竟有所忽略,且于“课文”之意,亦没有十分清楚。今日陡然提出“新文学”之说,与此前诗文相区别,又录以全篇,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文章比所谓旧文学易懂许多,更兼他们的文字,简单明了,掌握的难度大大降低。新思想若依靠新文学传递……
他神情一顿,敛下沉沉心绪,冷声道:
“李斯。”
李斯闻声上前,恭敬道: “陛下。”"秦篆整理得如何?"
“回陛下,臣已与王大人集成简册,只秦吏尚有短缺,六国遗民亦多有抵触,推行之事,需再行议定,才可保万全。”
嬴政淡淡地看了过去: "朕记得,你擅书道。依你所见,后世文字如何?"
李斯神情微肃,谨慎道: “回陛下,水镜所展示的文字虽与时下多有不同,但部分仍可由形见意,符合古造字之法,书写却更为简单。"
嬴政颔首,若有所思。李斯似有所感,但皇帝未曾开口,他不敢多做揣测,拱手退下。太极宫。
李世民敲击着面前的桌案,忽然开口: “褚卿,你以为这篇文章如何?”
褚遂良闻声上前,由于出
身原因,他略通文史,幸蒙皇恩,担任起居郎,录记天子言行。圣上雅爱词章,他们君臣偶有谈诗之对,此时听到问话,他不敢怠慢,答道:
"回陛下,此文似为俚俗之语,文句之间却仍有典雅之意,和我等文章截然不同,想必便是后世所谓‘新文学’。"
“不只是文学新,”李世民道, “褚卿仿过他们的文字吧?”褚遂良拱手而拜: “臣惶恐。”
李世民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从秦篆至今,文字多有精简,后世的文字想必也是精简过的吧!如此简易,若以此种文字,书新文学、传新思想,褚卿以为如何?"
褚遂良神情一滞,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冒汗。见他这样,李世民反倒是笑了:
"简明意味着易学,后世确有不少可借鉴之处。以众卿所上奏疏为例,若是俱如这后世文章—般,朕批阅的时辰,可是大大减半咯!"
时下文风多承齐梁、前隋,连篇累牍,华而不实,写半天到不了机要之处,一份奏疏便要花不少时间。即使他已然有令,变化却仍然不大。天知道他每天在文辞繁富的奏章里要提炼出事件来有多困难,就不能写简单一点吗?
李世民腹诽两句,开始考虑是否让朝臣也学一学这后世行文。
明朝。
朱元璋亦是在咂摸: “后世的文章,比咱的要好懂不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