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眼睛里,江堰看到他身侧的那一只手———成钦的拳头死死握着。
全都是半大的少年,公众场合争执让人看笑话,大家羞愤得头都抬不起来。
大夏天的,哪怕商场里开了空调,仍然动一下就流汗,吸进去吐出来的空气都是粘稠湿热的。
“快走快走!别耽误我们在这做生意!”
经纪人还不死心,“林经理要不我们去办公室聊?都是些孩子……”
林经理不耐烦:“我们没什么好聊的!我们还赔钱了,赔钱了你知不……诶顾总顾总您怎么来了?”
语调和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林经理连忙挂上笑容弯腰鞠躬,大家都愣了。
江堰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沉重的头,看那头穿着卡其西装的人慢慢走来。
腰细腿长,唇红齿白,一截雪白的颈子藏在衣领下。
好漂亮的人。这是江堰的第一想法。
眉毛上方还有颗痣,标致的人连痣都那么会长。
“对小孩子说话怎么那么粗鲁啊,”男人后边还跟着两个人,都穿得时尚,他笑道,“林经理最近手头上没钱的话,要不我先垫着?”
声音也好听。
林经理改口改得顺滑,当下打电话让下属给钱,也笑:“哪来的话啊哈哈,不过玩闹罢了。”
那天是江堰这个月来第一次拿到钱,公司拿百分之五十,经纪人拿百分之二十,剩下的五个人分,他将一张一百和三张一块钱塞进兜里。
说是公司,不过是只有三个人临时起意组起来的破写字楼,随便起了个组合名将五人推出就是出道。
组合名还很难听,叫青春少年。
公司没钱请声乐老师教他们唱歌,更没有舞蹈老师,好在郑年桦和林稚珉是从小学跳舞的,就在写字楼里教他们学过的舞,平时就由经纪人带着他们去各个地方演出。
有时是商场,有时在路边,有时家具城开业。
晚上他、成钦、宋其亭和林稚珉就在写字楼里打地铺睡觉,不过,郑年桦和林稚珉家里并不算差。
那时宋其亭的锅盖头挡眼睛,“那你俩为什么会在这啊?”
郑年桦把从家里带来的面包给他,“我说我想当明星,我爸妈说那就去试试吧。”
林稚珉说:“我离家出走了,我要做自己,做我想做的事情。”很中二了。
拿到钱的江堰也没舍得花钱吃饭,他下午去便利店当收银员,临近晚上九点才换了班。
他狼吞虎咽地塞了两个馒头后来到顶楼,点燃了一支最便宜的烟,天台的风很大,但风是热的,烟雾也还未形成就消散了。
自从舅妈确诊乳腺癌之后,他就开始抽烟了,没有烟感觉要活不下去。他静静地抽完,拿出一部几乎快散架的小灵通,一个按键一个按键地摁下手机号码。
嘟……嘟……嘟……
“喂,雁啊。”一个女人的声音。
江堰的头发很长,风吹得好几次戳进眼睛里,“嗯,舅妈,我攒了点钱,转到卡里了。”
女人说话时带着浓厚的口音,“哎哟你哪来那么多钱,不要了不要了!我们雁还要上大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