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温雪杳与宁珩坐上回温府的马车。
大街上依旧有不少流民,可再没了往日□□,粥棚前大伙都井井有条排着队。像是凛冬走向尽头,人们终于迎来生机。
坐在马车上,温雪杳已经止不住开始想起待会儿回温府会发生的事,不仅是温远山,就连温初云都是不小的麻烦。
宁珩看出她的愁绪,攥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别怕,若是遇到难以应对的,就躲到夫君身后。"
温雪杳暖心地朝他看一眼。
一群人走到堂厅,该来的总归是躲不掉。
还没等温相说话寒暄,一旁红着眼睛的温初云便径直朝着温雪杳与宁珩夫妻二人跪下。
温雪杳靠在座椅上,下意识往回收了下脚,对于对方接下来会开口说什么,她心中早有预料。
这一世魏兰舟、亦或是该称他为温远山,他并没有在温初云面前显现出狰狞的真面目,温初云也没有与这位行事惨无人道的兄长离心。
即使温远山害温家的意图暴露,可温家人到底没有受到残害,相反温远山倒是自食恶果。
温初云从未有过这般热络亲昵地叫温雪杳,那一声声姐姐落下,令旁人听了还以为她们是嫡亲的姐妹。
可她们二人心知肚明与彼此的关系,如今温初云跪下来求她,求她身侧的宁珩,无非是想为自己嫡亲的哥哥说几句话,妄图能够保全他一条性命。
温雪杳看着眼前的温初云,仿佛能想到上一世,或许温初云也曾在他兄长面前试图留她一条命。
温初云便是这样一个人,说她恶毒,其实过往的一切不过是与温雪杳小打小闹,她心里妒忌温雪杳嫡女身份的尊贵,总想让她丢尽颜面,让旁人知晓温家还有一个比嫡女更为优秀的庶女。
可到最后她有无数次机会能够轻易杀掉温雪杏,她却没有一次动手。上一世温远山为折辱温雪杳,不仅以手中兵权想逼让元烨迎娶温初云为正妃,更是不允许元烨给温雪杳名分,就是娶她为侧妃都不允。
不过那时的温雪杳也早已不稀罕留在元烨身边,许是温远山看出折磨不到温雪杳,便想用别的法子摧毁她的意志,谎称她父兄皆受她牵连惨死。
那时温雪杳是真的存了自戕的决心,可是温初云却佯装羞辱她,趁机告诉她兄长温长青尚
且活着的消息,温雪杳这才重燃求生的意志。
后来在温远山动心思想将温雪杳送进军营时,也是温初云保下她的性命,没让她在生命的最后一程还要遭受万人折辱。
所以这一世温雪杳重生,她心中对温初云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温初云的确害过她,为了自己上位亦或是受到温远山的迷惑,犯下许多错事。
可她不似温远山那般泯灭良知,或许在她知晓母亲亡故与兄长被大火残忍烧杀的真相后是恨过温
家人的,但她最后还是没有选择与温远山同流合污。
这也是为何,温雪杳一直想给温初云一个机会。
“姐姐,我只有这一个亲生的哥哥了。”温初云跪在温雪杳面前,她的手用力向前探着去抓温雪杳交叠落在膝盖上的手。
她的眼中写满祈求。
“姐姐,你从前不是劝我走好自己的路?父亲前段时间其实早为我物色好了夫家,是父亲门下的学生,家中虽清贫了些,可人是个上进的。”温初云死死攥紧温雪杳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姐姐,你若不信可以问大哥、问父亲,在你与我说不许我嫁给七皇子后,兄长与父亲也同来劝过我,我听劝了,我当真听了,我没有想过要再嫁给他。"
温雪杳有些意外,她垂眸看向温初云, "你为何忽然想通了?我不信温远山从未与你保证过什么,诸如说嫁进七皇子府后的荣华富贵。"
温初云眼眸一晃,流下泪来, "兄长的确是说过……"
“那你为何又改了主意?”温雪杳沉思半晌,自顾自道: “我猜是因为你在狩猎回来之后,发现你口中的兄长竟连你也利用,你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颗稳住七皇子用的筹码,这才让你改了主意罢。"
“可既如此,你又何至于管他死活?”
“是……”温初云哭得更厉害, "可他终究是我的兄长啊,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说到这里温初云话音哽咽, “哥哥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若非如此,他昔日待我也是极好的。"
温雪杳很想说,是啊,温远山是因仇恨蒙蔽了双眼,可她从未想过今日那人竟能如此狠心,高坐在上位不动如山。
明明他才该
是对温远山心怀有愧的那一个。
可在场之中,温初云不愿温远山死,温长青看似也对温远山心怀有愧,可独独将温远山迫害得最惨的那人,却从始至终没有说半句话。
温雪杳忽地心寒,心中的猜测也随之越发笃定。
这样冷心冷血的人,对自己的庶子没有一丝感情,对嫡子的感情又能有多少,上一世又怎么可能牺牲自己保全嫡子温长青?
只怕是一切都如温雪杳猜测的那样,温远山恨之入骨的第一人不是旁人,而是他温相才对。
原先温雪杳以为是温相舍弃手中权利才得以保全兄长温长青一命,现在看来,是温远山对温长青的嫉妒与恨意远不及他恨温相的半分。
所以最先死的人,才是温相。
思及此,温雪杳摇头看向温初云,淡声道: “温初云,父亲乃是家中之主,更是当朝相爷,你为何不去求他,而要求我与夫君?"
温初云一滞,就听温雪杳继续道: “是不是父亲没能同意你的请求,就连一句话都不愿为你的兄长说?"
话落,不仅温初云面露震惊,就连一旁的温长青与温相两人听后都坐不住了。
与温长青的惊愕不同,温相则是露出一股被人戳穿心思的震怒。
然而温相余光扫过一旁的宁珩,到底是收敛几分,只朝着温雪杳道: “阿杳,那孩子是想要咱们一家人的性命,你小孩子家不懂,不要听你妹妹在这胡言乱语两句便妇人之仁,他犯是弥天大罪,又如何能是为父能插手的。"
“既如此,父亲为何不一开始就拦住温初云,让她不必提起这蠢话?”温雪杳忽地起身,目光炯炯地逼视他, "还不是因为父亲爱惜自己的名声?就算明知温远山犯了罪无可赦的罪,也不愿旁人说父亲冷血无情。今日温初云如此哀求我与宁珩,我俩既知此事无法插手,又如何能应?可到头来,竟像是我与宁珩冷心冷情,父亲倒是将自己摘的干净。"
"雪杳,你怎可如此说。"一旁的温长青似是听不下去,站起来不认同的朝着温雪杳摇了摇头,“你这就有些想入非非了,父亲如何会是你口中所说的这种人?”
温雪杳不怪温长青看不透温相的本来面目,饶是她重生一世,也是最近才想通。
要怪,只能
怪温相伪装的太好。
温雪杳不欲与温长青无端争执,而是看向依旧跪在她面前的温初云,冷静问道: “温初云,你且同大哥说,我方才说的话,是也不是,你是不是早就求过父亲,但他却拒绝了你,还说出类似于温远山险些害我非命,就算他有心在官家面前为温远山求情,可我与宁珩夫妻二人也断然不会放过他'的话?"
温初云愣然沉默良久,然后避开温相投递过去的吃人般的目光,重重点头。
对面的温长青像是看到什么令他难以置信的画面,错愕的目光接连从温初云与温相身上闪过。似是不可置信,他的父亲如何能将家中的孩子都算计进去。
温雪杳本是想等温相前往天牢时,她再跟去向温远山求证一些事,可如今看来,温相似乎根本没有想去天牢见温远山最后一面。
温相心中甚至对这个被自己坑害至此的庶子,没有半分愧疚。温雪杳一阵心寒,不是为温远山与温初云,而是为她与温长青,以及她们死去的母亲。
谁又能想到,温相看似待她们兄妹二人极好,其实根本不是因为她与温长青乃是爱妻生下的孩子。
而是如今路家依旧势大,外祖手握实权,是以这些年温相才对她们极好。
可细细想来,这一切又如何没有端倪?
若温相真的爱曾经的结发妻子,又如何能不与外面的女子断干净?不仅如此,还将人养作外室。
若说温相与魏姨娘第一个孩子乃是温相自己都未曾料到的,那温初云呢?他又是为何会与外室生下温初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