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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圣母神皇 娲皇庙

明知道是钓鱼,但很多人狠狠地心动了。

要不准了?万一陛下年事已高,沉溺于美色,忽然想着要退休颐养天年呢。

很多大臣脑海里浮现了不切实际的想法,实在是在太后手底做事太让人胆战心惊了。

裴炎这样伉扈难制的受遗老臣,程务挺这样的善战宿将,陛下说杀就杀了,半点不含糊。

她不仅把人杀了,甚至在朝堂之上,还这样说:

“你们当中才能比他们这二人强的,想动手估计早就动手了。才能比不上他们的人,就老老实实为我做事,不要像徐敬业那样被天下人嗤笑。”

公卿大臣当时吓得跪在地上,唯唯诺诺,冷汗直冒,连声道:“谨遵陛下命令。”

相比于有些大臣的异想天开,李旦既清醒又现实。他立马上了奏表,表示自己才疏学浅,国事要赖陛下,坚定地拒绝了武媚娘想要还政的想法。

七兄李显还在房州苦哈哈地呆着,前途一片黯淡。李旦怎么敢接朝政,怕他上一秒接朝政,下一刻就要像他的七兄一起被流放。

至于说什么太后两个儿子都废了就没有人做皇帝了,他们几兄弟除了早逝的五兄,其他人都有孩子。扶持年幼的孙辈登上皇位,或许他那位母亲更乐意。

非是李旦眷恋皇帝之位,而是他不能退了,七兄就是他的前车之鉴,就这样慢慢地熬着,终于一天会熬出头来。

李旦想毕,抬头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空气依然是凛冽的,天空的颜色就像冰冷而粗糙的花岗岩,盖在宫殿上方,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一声婴儿的哭泣打破沉寂,刺痛了李旦的内心。七兄的幼女在被贬房州的路上诞生,由于没有襁褓,七兄就脱下自己的衣裳将婴儿包起。

他的儿子一出生就在偏僻的宫殿,从来没见过外面的天空,没见过参天的树木。

婴儿的哭声逐渐小了,仿佛被人抱起抚慰,李旦紧绷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下。他朝配殿走去,殿内传来童言稚语。

“窦阿姨,弟是饿了吗?”长子李成器好奇地趴在摇篮边上看着四五月个大的弟。

窦德妃的脸上洋溢着慈母的光辉,她一边绣花,一边时不时看上一眼儿子。“刚才估计是做梦了。”

窦德妃看着儿子眼角噙着的眼泪,无奈道:“这孩子气性大得很,做个梦就能把自己气哭。”

李旦这时走了进来,看见天真无邪的长子和幼子,心中的愁闷和焦虑散去了不少,笑道:“成器,这个时间点你在跟着你阿娘读书,怎么来这里了?”

李成器恭敬地给李旦行礼,小大人模样地说道:“阿耶,阿娘允了我的假,我才出来的。”

“那你阿娘呢?”李旦坐在榻上,冲窦德妃点点头,目光看向了李成器。

李成器说道:“阿娘说,眼见着春天就要到了,要换春装。她就带着其他几位阿姨去库房找布匹裁剪新衣了。”

窦德妃赶忙将绣棚放下,道:“皇后慈爱,虽然隆基年纪尚幼需要我照看,但他睡着时,我总能抽出时间帮衬一二。我得先去看看。”

李旦摆手道:“皇后不通知你,自有她的道理。隆基还小,需要你照顾。”

李成器伸着白嫩嫩的小手去逗弟弟,听到这话抬起头说道:“阿娘说弟弟闹人,窦阿姨晚上睡不好觉,就没有叫窦阿姨你。”

李隆基仿佛听懂了李成器的话,皱着脸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吓了兄长一跳,自己反而咯咯笑起来。

“果然是个闹人的。”李成器小心翼翼地点了点李隆基的鼻子道。

李旦连上封奏章,自言无德无能,不能托负江山社稷,求太后收回成命,继续临朝称制。

朝臣中心存幻想的人不少,但实际付出行动的人几乎没有。能付出行动的人要么在徐敬业谋反案中被清洗了,要么深深地沉潜下来以待来日。

在李旦上书期间,就有人上书言先帝将天下托付给陛下,天下安逸,河清海晏,皆是陛下的功劳,因此请求陛下以江山为念,继续掌管朝政。

于是武媚娘顺理成章而又心安理得地继续临朝称制,并大赦天下。

太阳挂在清透澄澈的天空上,温暖的阳光暂时驱散了初春的寒冽。武婧儿和武媚娘坐在亭子里喝茶。

“陛下,你下棋会吓死人的。”武婧儿拈着手中的棋子,踌躇不已。但她明显说的不是棋盘上的棋。

武媚娘的棋风大开大合锋锐无匹,武婧儿早已无力回天。现在只是复盘。

武媚娘优哉游哉地捧着一杯茶,道:“犹豫不决只会坐失良机。此后再没有人有理由攻击我不还政了。”

早年刘仁轨活着的时候写信以吕后之事劝谏武媚娘,武媚娘托词先帝孝期未过,新帝不便执政。

如今不待有人拿这点攻击自己,武媚娘就先发制人,提出要还政。

“万一皇上接了呢?”武婧儿发问。

“不,他不会。”武媚娘坚定地说道:“我的儿子我了解,旦儿清醒而理智,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他是我的儿子。”

武婧儿闻言一顿,将手中的棋子落下,说了一句:“可喜他是陛下的儿子。”

若非李旦是武媚娘亲生儿子,在皇家的权势争夺中,他的命恐怕早就被武媚娘安排妥当了。

武媚娘听了,笑起来道:“我与先帝都算得上人豪,生出的孩子都不如我们二人。弘儿算不错的,可惜遗传他爹的病弱身子……”

武媚娘说到最后一句,叹息了一声,便没有再言语。

武婧儿也停了下来,眼睛盯着棋盘,仿佛上面开了一朵娇艳的牡丹花来。

“你怎么不说话了?”武媚娘抬头道。

武婧儿想了想,道:“我在想,他们李家娶了陛下,是他们家的福气。婶娘高寿,陛下又像婶娘。”

武媚娘听到这话笑起来道:“太平最像我。”

武婧儿听到太平,扶额道:“太平最近是沉溺在温柔乡中。温柔乡,英雄冢。”

武媚娘想到仅剩的二子一女,显儿莽撞,旦儿淡泊,太平娇纵,没一个像她既野心勃勃,又勤奋上进,不由得生出一种后继无人的怅惘。

先帝死得早,将身后事一股脑地托给她,自己则无牵无挂地走了。到了武媚娘她自己,一想到百年后,留下这群子孙对着那群豺狼虎豹,就不禁生出寂寥来。

武媚娘说道:“随她吧。”

武婧儿点头,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到棋盒里,道:“人家常说擅弈者善谋,果然如此。”

武媚娘站起来,午后的阳光十分明亮,照耀出空中的每一粒微尘。树木光秃秃的枝干在天空中舒展开来拥抱阳光,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新生而蓄力。

几丛迎春的枝条上甩出精致的花朵,就好像是春天提前寄往人间的信笺。

温暖的阳光同样将风捂热了,柔柔地,吹在人脸上,就像轻软的纱罗。

“起风了。”武媚娘说道。

武婧儿抬头看向辽阔无云的天空,再转头看向武媚娘,嘴角弯起,道:“也许该下雨了。”

武媚娘突然念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①

武婧儿倚靠在栏杆上,说道:“明天我有些事情,不来了。”

武媚娘奇道:“什么事情?”

武婧儿笑道:“建庙。”

“什么庙?你从来不信这些,怎么想起建庙了。”

“娲皇庙。”

武媚娘眉眼舒展,笑意盈盈看着她:“你一贯是想得远,看得远。”

“那陛下准不准假?”

武媚娘半开玩笑道:“按你的说法这应该是外勤吧,还需要给你外勤补助。”

说着武媚娘从头上拔下一只金步摇,递给武婧儿道:“就拿这个当外勤补助。”

武婧儿接过来,笑出声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次日,武婧儿和云川在洛阳城寻找合适的地方。

女娲抟土造人,人族之母,和伏羲并称为“二圣”,是道家体系中一位极为重要的神灵。

洛阳在前些年改成了神都,自从李治去后,武媚娘是没一点要回去的打算。洛阳这几年逐渐发展起来了,人也渐渐多了。

武媚娘和云川在城北选定地址,准备在此盖娲皇庙。

“剩下的交给你了。”马车里,武婧儿对云川叮嘱道:“不必吝啬家中钱财。”

云川闻言惊讶一下,有些迟疑道:“都交给我?也好。薛师傅正在建白马寺,我明日去找他请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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