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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chap3ter 30 chapter

崔让看在眼底,不发一言。

黎里回到架子鼓前,脸上泛着笑意。她拿上鼓棒,准备要练习,转眸见崔让正看着她。她松泛的脸色绷紧了些。

崔让看得一清二楚,也不知怎的,贸然就开了口“毕老师说,你对我有敌意,我们应该合不来。”

黎里无所谓“好学生跟差学生,天生不就合不来吗”

崔让说“我看你跟

燕羽很合得来。”

黎里奇怪看他,怀疑他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吃错了药。

反观燕羽,手握铅笔,飞快在谱纸上写画着,完全没注意这两人的剑拔弩张。

黎里微皱眉“你有毛病吧,突然说这种话”

崔让吸了口气,既无奈,又困惑“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有敌意”

“没敌意啊,不就是同学吗”黎里明显不想跟他多聊,坐直了就要敲鼓。

但崔让忍了很久,今天已挑明,就不能糊弄过去“那我换一下说法,你为什么对我不友好”

黎里手中鼓棒一跌,敲在鼓上一声闷响。她不悦地看向他,索性直白了讲“因为老毕对你很谄媚,我看着恶心。”

崔让吃了一惊。

黎里脸色也不好,扔下鼓棒,扭头看窗外。还没到晚饭时间,但天色昏暗了。北风吹着窗外的冬青树疯狂招摇。他们的影子和桌椅一起映在玻璃窗上,薄薄一层,假的一样。

她看着“她”头顶摇晃的树影,说“你可能觉得,我没资格这么想。我妈妈说,穷人没权利要求公平,公平是要有钱人施舍的。在学校里,差生就相当于穷人,没权利要公平。但我就是不服,就是恶心他对你那副谄媚样,行吗”

她说完,不想多讲,拿起谱子重新翻看。

“你为什么要用谄媚这种词”崔让脸皮薄,倍感羞辱,“毕老师是偏爱好学生,对差生严厉些。但人是感性的,没办法做到完全理智,这没什么原则性的大错吧”

黎里从谱子里抬眸看他,眉一挑“行吧,你说得对。”

崔让顿时急了“你怎么我说的哪儿不对”

黎里盯着谱子,忍了忍,终于抬眸,眼色微凉“你看不见他的错,是因为你在高处。崔让,在江艺快六年了,新书新教材你搬过吗倒过垃圾吗排练室器材搬过整理过吗上体育课你从我抬的筐里拿篮球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个筐你一次都没抬过”

崔让怔住,他不知道这些事。

黎里一看他表情,便知他不知,所以更觉可笑。

他也没必要知道,当年她去交班服费,有张

纸币皱巴巴沾了糯米浆。老毕说换张新的来,你钱是厕所里捡的黎里说,钱又没坏,不是一样的老毕说那我给你一套粘泥巴的班服行不行

这样的事,数不胜数。但讲了干什么,没意义。

她压着火,吸着气让自己平静。但崔让辩解地说“我不知道有这些事。谁都没跟我说过。搬书,搬器材,都是老师点同学去的。我真的不知道。”

黎里手一松,谱子丢在鼓上“在他眼里,学生是分等级的,你是钻石,我是不值钱的玻璃渣。站在特权的那一端,是不是很舒服”

这赤裸的讽刺叫崔让表情难看,她笑了,“怎么现在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不服管,很麻烦你知道为什么我语文和小三门成绩好,上这些课都很听话因为这几个老师都好。我要是说,我以前挺不错,自从他教我就开始厌学,你信吗还是说你也像他一样,觉得差生天生就这么烂的那你就这么想吧。这样你周围会一直很美好,你会越走越高。社会、阶层会帮你铲除掉我们这些不美好的画面,你也会渐渐习以为常,愉快接受。你会活在一个没有玻璃渣的世界,像乌托邦一样美好。”

这番话显然超出崔让的预料,他震惊、茫然,更觉无辜“所以这是我的错吗我并没有要求他去做不公平的事。我是追求公平公正的,我从来没有用自己的身份去占取什么利益。他自己要做这些,我有什么错”

“嗯,是利益天然就偏向了你。你没错。是我生来就有错,可以吗”

崔让被她这话刺激得音量提高“那要是你呢,你站在我的位置,你会怎么做”

“我会自己去教室后边站着”黎里冷道,“如果我站在不公和特权的有利一方时,我没有说不,我光明正大心安理得地享受,那我就没资格说自己是一个公平公正的人。”

“你觉得我对你评价不公,你晓得反驳了。你站在天平顶端的时候呢,你为什么沉默”

崔让怔住,良久,颤音“后来,我自己去教室后面站了。”

黎里默然半刻“所以,崔让,那时我对你就没有敌意了。你别听他在那儿瞎讲。”

崔让又是一愣。黎里坦然面对他“你挺好的,比我原想的好。话说开了,就过去了。以后别提了。”

崔让没做声

教室陷入诡异的安静,只有唰唰的铅笔响。两人这才意识到什么,同时看向燕羽,后者像坐在一个真空的屏蔽罩里,极度专心于手头的曲谱。

窗外,风刮树影憧憧;室内,硝烟弥漫;唯燕羽侧颜沉静,专注纸上。仿佛台风中心天朗气清的风眼。

黎里和崔让看着燕羽,竟有些触动,刚才的小风波随之烟消云散。

燕羽修完谱子,抬起头来,目光清澈,说“改好了。你们抄改一下了拿去练。练熟点,过几天合练。”

黎里“”

崔让“”

燕羽蹙眉“有问题吗”

两人一激灵,同时“没问题”

黎里飞速抄写谱子上的改动,边写边懊恼刚才不该跟崔让吵架,至少不该当着燕羽的面。

她太尴尬了,做好标记就逃去琴房,走的时候,燕羽在看谱,两人甚至没打招呼。

等崔让抄写完改动部分,燕羽收了谱子准备走。

崔让却问“你觉得黎里说的有道理吗”

燕羽看他一眼,没什么表情。

崔让“我是觉得她有道理,但同时也觉得,她对我太苛刻了。”

“想这些有的没的。”燕羽拉上琴盒拉链,语气平淡,“好好练琴。”

但崔让心里波澜汹涌“你真一点看法没有”

燕羽简短说“我觉得她很了不起。”

这是崔让完全没料到的会从燕羽口中出来的评价,他眼神变得探寻,想从他的表情里分辨出一丝其他的对黎里的想法,但后者神色淡净,不露情绪。

“她知道你”

燕羽这下侧眸看他“什么”

“你的”背景成就他不知哪个词能准确些,选了个,“成绩,她知道吗”

燕羽看着他,他解释“那天听你弹琵琶后,我网上搜了一下。”

“你每天想的事情还挺多的。”燕羽背上琵琶盒,说,“练琴去吧。”

黎里回到琴房,把燕

羽改过的谱子试了一遍,节奏果然更好了,且改掉了一处对她来说稍难的地方。

她没想到这都能被他发现,佩服的同时有些赧然;继而暗想一定得刻苦练,坚决不拖后腿。

她随便吃了晚饭,来回反复练习,把衔接不畅、不熟练的地方标了重点。中途有些倦怠的时候,想想某人专注的样子,又逼自己更发奋些。

练到半路,楼里有人欢叫“下雪啦。”

那时,她正敲着鼓点,手上脚上动作没停,扭头望了眼窗外,有细细的飞雪飘过。

她看了几秒,收回目光。

第三节晚课结束铃响,黎里又练了十来分钟,才收拾东西,背上书包出门。

走廊上已是漫天风雪。

下雪总是叫人开心的。

黎里步履轻快,退了琴房钥匙,下了楼,穿过一楼大厅到大门口时,却慢慢停下。

夜色如幕,北风卷着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像水晶球里的梦幻场景,

背着琵琶琴盒的少年背身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微抬头望着天空。楼门前的照明灯斜了一束进夜色,雪花在光束中簌簌而落。

美得像一帧电影。

黎里心跳就慢了一拍,继而意识到,他应该是在等她;

等她一起下课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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