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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chapter 11

燕羽刚走出院子,阖上铁门。他妈妈于佩敏快步出了小楼,一边锁门,一边唤:“燕羽。”

燕羽停在门口。

于佩敏小跑出来,见小道旁一排种葱的盆子里突出了一小盆,不太齐整,拿脚踢了回去。

她说:“我要回店里去了,一起走走。”

母子俩走在巷子里,于佩敏的高跟鞋在水泥地上踩出砰砰哒哒的声响。

不少人家门口拿脸盆、泡沫盒子、废弃的厨房水池、破花盆装满泥土,种着各类易养活又不占地的蔬菜。

于佩敏说:“你看,张婆家的韭菜长得真好。”

燕羽看了一眼,没接话。

于佩敏又说:“打算去哪儿走走?”

燕羽:“随便。”

“去不去店里坐坐?兰阿姨说好些年没看到你了,你回来了这么久也没见着。”

燕羽摇了下头。

他无意望向一条巷子,小路两旁枫树茂盛,通往江堤。

他指了指,说:“我走了。”

但于佩敏跟着他转了弯,她的店并不往这个方向。

燕羽看了她一眼。

于佩敏微笑:“妈妈跟你再走会儿,聊聊天。”

燕羽说:“聊什么?”

“那个比赛,你真不去了?规模挺大的,含金量也高。”

“不去。”

“是不想去奚市?”

燕羽没说话,脚下踩着碎裂的水泥路,走了十来米了,说:“我讨厌那个地方,你们不知道吗?”

于佩敏半晌无言,过会儿,微笑说:“不去就不去。不过,艺校要停课了。你爸爸说,乐艺特别好,很多老师比江州艺校的都厉害。你爸爸想给你报名他们的集训班。”

“不想去。”燕羽说,“他们教不了我。”

话这么说,少年侧脸却安静,语气也温和。

于佩敏笑:“我知道,我儿子最厉害了。”

燕羽没接这话。

“但乐艺的场地和设施设备都很好啊。你总不能天天在家里、或跑去废船厂你外婆那个旧房子里训练吧?”

燕羽反问:“为什

么不能?”

于佩敏顿了一下:“现在宫教授帮忙,偶尔带你上网课。但教授看见你练琴环境这么不专业,是不是不太好?”

“你想多了。”

“可你爸爸说——”

“你什么都听他说。”燕羽神情很淡,望了眼秋风吹过的树梢。

于佩敏闭了嘴,跟着望向天空,见不知谁家晾衣绳上晒着一排裤子,忙拉了燕羽手臂一下:“别往人裤子底下走过去,会倒霉的。”

燕羽很轻地挣开她的手,说:“走不走都那样。”

于佩敏一时没说话了,神色些微落寞。她是个漂亮的女人,相貌温柔而没有攻击性。往往只要眼帘一垂,面容就瞧着有些哀伤。

燕羽说:“你走吧,不用陪我。”

“也好。”于佩敏在大衣兜里掏了掏,拿出一小包肉干,“兰阿姨给我的,说很好吃。”

“不想吃。”

“拿着。中午就没吃多少东西。”她不由分说塞到燕羽手里,随后小快步走开。

待女人的高跟鞋声彻底消失在巷子里,四周就只剩下随着风来风去而阵起阵停的树叶窸窣声了。

回到江州这些天,燕羽始终觉得陌生。

他少小离家,小学三年级就转去奚音附小,寄宿二伯家。考上奚音附后,开始住校,生活环境单一而安静。

奚市是异乡,江州却也不似故乡。

幼时的记忆里,秋杨坊不曾这么喧嚣吵闹。

从早到晚的水流声、大人打架声、邻居辱骂声、搪瓷金属碗瓢撞击声、小孩喊叫哭闹声、汽笛摩托车轮声……不绝于耳。

他唯一喜欢的,也只有这风起时的树叶摩擦声和落雨时的雨水敲打声了。

燕羽一路往西走,经过小楼、矮屋、绿树、街道,直到某一刻,闻见清新的糯米香。

前头有一户二层小楼,楼背面开了间小作坊。卷帘门上挂一道褪色的红色招牌,“黎记”两字不细看已难以分辨,“糍粑、年糕、桂花糕”却还算清晰。

店里头,一个系着头巾围裙的女人正往桶状的大破壁机里倒糯米。女人四十多岁,样貌憔悴,额间有深深的川字纹。

透过小作坊另一头的门,能看见小楼前院里的树荫和停放在树下的自行车。

燕羽多看了一眼,何莲青抬头撞见他目光,说

:“要买桂花糕吗?”

燕羽正要摇头离开,但何莲青已放下手里装糯米的木桶,手往围裙上擦拭两下,一副要迎客的姿态。

燕羽于是说:“有蒸好的糍粑吗?”

“有,要多少?”

“一块。”

何莲青揭开蒸笼盖,一大股蒸气翻涌而出。燕羽别过头去,咳嗽了两下。

何莲青夹了块蒸糍粑进纸碗,走到小料桌前,辣的调料有海带丝,酸笋,碎豇豆,肉末,木耳丝;甜的则是白糖,黑糖,豌豆粉,蜂蜜,红豆沙。

“要什么调料?”

燕羽捂着口鼻,又咳了一下:“白糖。”

何莲青确认:“只要白糖?”

“嗯。少一点。”

“和我女儿口味一样。”她说着,撒了一小勺白糖。

两块钱。

燕羽扫了码,接过纸碗和一次性筷子。碗里头,糍粑热气腾腾,颗粒状的白糖很快化成透明的糖汁。粘糯而清甜。

因边吃边走,他走得有点慢。秋槐坊跟秋杨坊是差不多的风景,横七竖八的巷子,高低错落的屋子,乱七八糟的电线,坑坑洼洼的地面。唯一不同是他们那边多种枫树和樱树,这边多种梨树和桂花树。时至国庆,空气中已飘有金桂的清香。

燕羽吃完那一小碗糍粑,碗筷扔进垃圾桶。那时,他已向西走到秋槐坊的尽头——蓝水河西段。小河上一道青石桥。桥对面是一条杂草丛生的弃道。自来水厂背面的围墙一字铺开,墙顶上,碎玻璃碎啤酒瓶片深扎在水泥里。

燕羽去了河对面,沿着弃道往北边走。草丛里忽传来一阵窸窣声,很快,一只又瘦又脏的花狸猫钻了出来。狸猫见了人,一瞬警惕,要后缩避开。但退了又没逃走,盯着燕羽看。

燕羽原地站着,跟它对视了会儿。

他想起糍粑刚吃完了。不过……猫也不吃糍粑。

他掏出那袋肉干,狸猫左右看看,要走。燕羽撕开包装,狸猫闻见味儿,又扭头望住他。

燕羽蹲下,拿出一条肉干递过去,放在它面前。小狸猫试探地嗅了嗅,随即啃咬起来,吃得很认真。

燕羽看着它吃,他并不跟猫儿说话,也不摸它,甚至不靠太近。只在它吃完开始舔爪子的时候,再递上去一条肉干。

递到第三条时,狸猫依

然吃得很欢,大概是饿坏了。

青石桥上有五六个人朝这边走过来。为首的男生十九岁左右,一头黄毛,叼着根烟,搂着江艺表演班的班花。

燕羽在草丛边喂猫,并未注意到路人。那帮人纯属经过,也没在意他。

但班花很远就看到了燕羽,走近时,又偷看了他好几眼。

黄毛察觉了,看过去,燕羽蹲在路边,只看得到半张脸,但也是很帅的。周身的气质连氛围都很出众。

黄毛捏了下班花的脸,说:“当着我的面看帅哥,要死啊。”

班花笑笑:“看猫。”

“你看猫看人,老子不知道?”

一旁,男生A瞅了眼,笑说:“包若琳,这你们学校新转来那个吧,什么奚音附的大神,长得很好看那个?”

班花包若琳脸色一变。

男生B杵了杵男生A:“哪壶不开提哪壶。”

男生C岔开话题:“带打火机没,过会儿去江边烧野火?”

男生D:“烧野火好玩。”

黄毛已不客气地看向包若琳:“这就是你最近很迷的那男的?”

包若琳:“你听人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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