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导航?"伏黎诧异地问。她记得祁希予就去过安平两次，一次是她父母的祭日，一次是过年。

祁希予淡答道： "不用。"他不止去两次，在想念伏黎的那些日子里，他去了所有和她一起去过的地方，只有回安平这条路是最长最能打发时间的，一来一回能耗个半天。

"记性挺好啊，祁博士。"伏黎揶揄他。

他们出门前祁希予接到一个电话，祁希予开口就是“王导”,电话打完，祁希予说要耽搁一下，转身去了书房。

伏黎跟在身后，看他捣鼓文档。看着看着发现不对，这根本就不是商业上的文件，是一份批注过的论文修改稿。

祁希予正在读博这事惊呆了伏黎，因为算时间，祁希予硕士还没毕业就接手家业了。没看出来，他对自己要求还挺高的。

祁希予瞥过来一眼。

"怎么办，你学历比我高欻。"伏黎笑道。

祁希予手搭在方向盘，漫不经心地问：“你想表达什么?”"当然是夸你。"她还能表达什么。祁希予笑了下。

伏黎忽然想起以前李嫣儿跟她说过，祁希予家出事前他成绩非常好，是他们那群人里最拔尖的，一骑绝尘，是当之无愧的“别人家的孩子”。

“是什么驱使你当资本家了还能读个在职博士。”伏黎侧身，好奇地问。祁希予看过来一眼："欠的吧。"“说人话。”伏黎哼一声。祁希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对我读博士有意见?”

"没意见啊，我是觉得没必要。"伏黎诧异地道： “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学历情结。”

祁希予不咸不淡地道： “我这不是提高自己么，总不能让人看扁了，认为我是上辈子拯救了地球这辈子出生好。"

说实在的，祁希予没觉得自己哪里幸运了。除了钱这一点，他似乎什么都缺，缺家人，缺关怀，缺爱。

“我看过公开的年度财务报表，禾润这些年审时度势发展得越来越好。”伏黎认真评价： "这离不开你长远的眼光以及优秀的个人能力。"

"你还捐了不少钱，建了很多学校和公益养老院，每笔款项都亲自监督落到实

处。"伏黎总结道： "所以你也不是一个黑心资本家。"

"对我评价这么高?"祁希予懒散地笑了笑。“嗯。"伏黎点头， "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祁希予。”“我怎么记得——”祁希予侧目， "某人说我是个只会抽烟喝酒把妹的烂人。"

伏黎顿了一瞬。

祁希予继续唤醒她记忆， "某人还说，喜欢骆劲那样的。成绩好，人品好，尊重人。"

什么陈年烂芝麻的旧账也要翻出来算。

伏黎啧一声，故意揶揄他， "你读这博士不会是为了和骆劲比吧。"

祁希予不是很想承认这事，但确实有一部分原因。谁让伏黎亲口承过喜欢他，夸他好。当时她那语气，骆劲的好还不是一星半天，是好到天上去那种好。

祁希予活这么多年，从没有过的情绪在得知骆劲出国的那一瞬间滋生了，那是两个字——嫉妒。他嫉妒得发疯，戒烟戒酒刷学分，想尽一切办法证明自己比骆劲好，比骆劲优秀。期盼着伏黎能回头，只看一眼也行。

现在回想起来，有些幼稚，也有些好笑。还有一丝丝的心酸。

祁希予百转千回地想了很长的十几秒。在他的沉默里，伏黎知道了答案。

“要不我也去读个博吧。”伏黎认真问他。"学习瘾犯了?"祁希予好笑地道。

伏黎： “我哪有学习瘾这种东西，连京大都是我费劲巴拉才考上的，不像有的人，啧，天生的学习料子。"

"有的人是谁?"他明知故问。伏黎胸口还泛着酸劲儿呢，决定哄哄他， "当然是我宇宙第一好又帅又多金还聪明的男朋友。"

“最近是不是看偶像剧看多了?”祁希予觉得她的说辞够幼稚，不过鉴于想起骆劲，他斜睨了她一眼， "你也不是青春期少女了，我妈在你妈这个年龄都已经生下我哥当妈了。"

“未婚先孕是大忌。”伏黎郑重道。"你的意思是愿意和我生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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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小孩很疼的，还会长妊娠纹。”伏黎想起王喜喜的吐槽。王喜喜大四谈的恋爱，一毕业就结婚了。她是未婚先孕，奉子成婚。

好在夫妻两人家庭条件都不错，老公对她也好。怀孕住的高档月子中心，孩子出生前两个月就请好了月嫂和营养师。

那次约在茶餐厅吃饭，王喜喜朝她诉苦， "你是不知道养孩子多累。""多累?"伏黎很认真地询问。

王喜喜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劝告她， "能不生就不生，身材走样就算了，竟然还有后遗症，我到现在还漏尿。"

"漏尿?"伏黎目瞪口呆。

王喜喜啊一声， "你不知道吗，好多宝妈都有这个毛病。"伏黎摇摇头。

“也是，你又没怀过孕。”王喜喜说完又道： "不过你肯定也是要生的。"

"为什么是肯定。"那个时候的伏黎没想过生孩子这种事，只是王喜喜说的这么绝对，她忍不住想反驳。

“抛开爱情的结晶不说，这么大家业谁继承?捐出去还是送给别人?”王喜喜直摇头， “祁希予能同意么。"

伏黎吃着奶黄包不说话。

王喜喜继续倒苦水， ”是真的烦，有太多要操心的事了，我们家专门带孩子的保姆都请了两个，还不算家庭教师，我还是成天担心这担心那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王喜喜想了下： “孩子就好像是一根绳，从出生开始就把你给绑住了。"

伏黎顿时觉得嘴里的奶黄包不香了。

“不过你那家那位条件比我老公好太多。”王喜喜决定不吓唬她了，到时候祁希予别找她麻烦，"你只管生就完事了。"

伏黎： "……"

这事伏黎没跟祁希予讲过。

今天既然不可避免地提到这个话题，伏黎觉得还是有必要探讨一下。"你还记王喜喜吗?"伏黎问。

祁希予回忆了会儿，"你跟她讲我患有性`病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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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祁希予又想起了她当时和王喜喜讲的另外一句话，侧脸看过来，不冷不热地问： “你现在还想继承我的遗产了么?"

伏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那我得等多少年。"

"其实也不用等。"祁希予说： “都给你。”伏黎把他看着，以为他在讲笑话。

"等年过完，我把名下的财产全部转给你，除了禾润的股份。”他说完顿了一下， “当然，等我退了，股份也都是你的。"

伏黎抿了抿嘴角。他语气不经意得跟送大白菜似的。

“我要那么多钱干嘛。”伏黎不高兴地道： “我又不是图你的钱。”

“我知道。"她的反应在祁希予的意料之中，他笑了下， "这不是想把最好的都捧到你面前么。"

“我已经有最好的了。"伏黎撇了下嘴， "刚刚才说过，你听我讲话一点都不认真。”她有他就足够了。

"我懂。"祁希予扯了下嘴角， "可就是想给你，那我能怎么办。"

伏黎偏头看向窗外，过了这个螺蛳桥，就离安平不远了。

“王喜喜怎么了?”祁希予看着前方： "你接着说啊。"

"没怎么。"

伏黎突然不想说了。王喜喜吐槽都是负面的，也是真实的，但从另一个角度想，孩子可以看做是两人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如果有一个她和祁希予的宝宝，无论男女，无论长得像谁，一家人应该会很幸福，毕竟祁希予是一个温柔又有耐心的人。

她相信，他一定会是一位好父亲。

“是关于孩子的吗?”祁希予总能精准捕捉住她的心思，她想藏都藏不住。伏黎回过头， "也不全是。"还讲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婚后生活。

"我尊重你的选择。"他说。伏黎看着他的侧脸，"你想要吗?"

车厢内安静了一瞬。

“我也不知道。”祁希予实话实讲： “我工作很忙，没办法时时刻刻陪着她/他，如果从小缺少父爱，不如不生。

伏黎知道他是想起了陆国立，安慰道：“哪有父母时时刻刻都围着孩子转，重要时刻不缺席就已经不错了。"

“我也不想让你那么辛苦。"祁希予想了下，有些郁闷地道： “生孩子的痛为什么不能由男人承担?"

伏黎被他这话逗笑了，这时刚好路过一间平房，伏黎扬起的嘴角瞬间耷下去。

祁希予睨了一眼窗外，这个地方他很熟悉，他曾经在大冬天将车停在马路牙子边睡觉。也幸好停在了这里，才救下被欺负的伏黎。

伏黎收回视线，嘴唇微微蠕动。

祁希予知道她舅舅生病的事， "祭拜完回来看看?"

"算了。"伏黎说： “现在都快十一点了，还要赶回去和罗晓微她们吃饭呢。”"你不用担心，有人会带他去医院的。"祁希予说。

他总能顾及到她的感受，为她打点好身边的一切。“谢谢你。”伏黎说。

祁希予啧一声， "亲我一口。"伏黎："……又来。"祁希予笑， "规矩可不能坏。"

他说着把脸往伏黎那边凑了点，伏黎没办法，只好吧唧一口亲上去。

二十分钟后，越野车停到了山脚下。

“昨晚下了雪，上山的路肯定打滑。”伏黎提醒他："不太好走哦。"祁希予看过来： “要不要我扛你?”"……”伏黎笑着说：“那倒不必。"

“你走前面。”祁希予停住让她先往上走。"为什么?"走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她走前面。"你要是摔了我能接住你。"他说。伏黎低头看了眼泥泞的路面情况，心想，她要是摔了，两人得一块儿滚下去。

不过她还是走前面去了。

碰到难走的地方，祁希予在后面托着她往上爬。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路修上来。"伏黎爬到一半，气喘吁吁地扶着腿道。“下次来就有路了。”祁希予转身往下俯瞰，规划着怎么把路修上来。伏黎一开始没懂他意思， "你是村支书么，你说修就修。"“我自己花钱找人修不行?”祁希予没好气地道。

伏黎反应过来，接着往上爬，边爬边道："当然行了，祁总财大气粗。""其实也没必要。"伏黎想了下， "一年就来这么一两次，懒得折腾。""什么折腾。"祁希予相当不满意她这个说法， "方便我拜访丈母娘。"

伏黎呵一声， "别乱叫，我妈又没同意。"

祁希予一本正经道： “丈母娘早就给我托梦了。”

"托梦?"伏黎啼笑皆非， "那你说说看，我妈长什么样?"“别啊。”祁希予也笑， "怪吓人的。"伏黎转身去锤他， "你才吓人。"祁希予一把接住她拳头， "好好走路。"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到了目的地。

郭敏珍和伏启君都是土葬，两座坟挨在一块儿，墓碑已经被风霜腐蚀得看不清上面的字了，两张黑白照也已经褪色。

不过坟前烧过的纸钱很新，周围的杂草也清理得干净，估计舅舅来过。

伏黎站在墓前静默了一会儿，祁希予牵起她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里。"爸，妈。我来看你们了。"伏黎说完，偏头看了眼身旁的祁希予， "这次把男朋友也带了。"

祁希予捏了捏她的手，对着左边墓碑上的照片道： “阿姨，我是岁岁的男朋友，我叫祁希予，祁连山的祁，希望的希，给予的予，今年三十岁，工作好非常能赚钱，学历也高马上就拿到博士学位了，长得也帅，在学校里都是校草。"

伏黎听着想笑，扯了下他手， “你孔雀开屏?”

"自我介绍。"祁希予正经道：“第一见面，得给阿姨留个好印象。”伏黎瘪着嘴笑。

祁希予看了一眼右边， "叔叔你稍微等等啊，我再和阿姨聊会儿。"

他说完，再次看向左边： “阿姨，你放心把岁岁交给我。我会珍惜她，爱护她，保护她，永远把

她放在第一位。讲句矫情的，阿姨你也不要不信。伏岁岁是我最宝贵的人，比我的命还要宝贵。"

伏黎靠在他的手臂

上，静静地听着他讲。

他讲完，看向伏启君的墓。

"叔叔，抱歉啊，女士优先，我得先求得阿姨的同意。"祁希予顿了一下，接着说： “听岁岁说，叔叔写得一手好字，巧了，我小时候也练过书法，不过很遗憾没机会切磋。"

“该保证的已经向阿姨保证了，不过我还是要再说两句。我祁希予洁身自好，绝对不乱搞男女关系，也没有大男子主义，我尊重岁岁的所有选择，支持她所有的决定。岁岁在我这儿，没人能欺负她，也没人能让她受委屈。"

伏黎笑了笑，眼眶微微泛起红。

“叔叔阿姨，你们愿意把岁岁交给我吗?”祁希予很诚恳地问。

山里很安静，连风都静止了。伏黎松开了他的手，往前走了一步，替他们回答： "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