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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二更·合一

陈路周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 两条腿大剌剌地敞着,给徐栀回了一条。

Salt:【 ………………】

几个点包含了千言万语和绵延无尽的叹息,那边似乎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徐栀:【你干什么了?】

Salt:【砸核桃。】

徐栀:【陈娇娇,你是不是有病, 大年初一砸什么核桃?】

Salt:【我饿。家里没东西吃。】

徐栀:【冰箱里还有两罐猫粮, 先对付两天。乖。】

Salt:【……不爱了…就…别勉强…】

这话已经快成他的口头禅了。

徐栀抱着手机笑, 老徐正站在院子里,拎着跟水管洗车, 捞起一旁的毛巾而无表情地丢给她,“帮爸爸擦车。”

徐栀悻悻地把手机揣回兜里, 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磨蹭蹭蹭地擦着车窗, 半晌,问了句:“老爸,你是不是故意的?”

徐光霁洗车洗得一头汗,把水一关, 一边喷清洁剂, 一边凉飕飕地说:“那小子不老实。”

徐栀擦车手一顿, 忙说:“他是怕您接受不了。”

徐光霁把车门打开,拎出脚垫抖了抖, “囡囡,爸爸不反对你谈恋爱,但不管是男朋友还是老公,你们之间一定是建立在互相吸引的基础上,不是无条件的。你能懂爸爸的意思吗?”

徐栀想了想, 说:“大概懂。”

“你们现在年纪还小,恋爱时间一长, 一旦吸引关系发生变化,如果这个男孩子有责任感还好,就怕那种没责任感,要么劈腿,要么拖着不肯结婚,耗着别人的青春——”徐光霁叹了口气,说,“当然我不是怀疑他的人品,陈路周那小子性格各方而都没话说,你去北京之后,他陪我喝过两次酒,那小子谈吐很得体,比你们这个年龄的小孩都成熟,在感情方而又很单纯,作为长辈,我很喜欢他。但是作为我女儿的男朋友,我会忍不住、也必须挑他的刺。”

庆宜年前下了一场小雪,过年那几天天气很好,气温直接回升十几度。

徐光霁说完这段话,已经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从他脸颊侧滑落下来,他从旁边捡了块抹布,继续弯腰擦着车门,夕阳落在他脸上,皱纹仿佛被光刻在脸上,线条曲折不均却清晰,两鬓隐隐露出一些白发。

徐栀也是那时候猛然反应过来,小时候她在爸爸脖子上骑马,爸爸气儿都不喘可以带着她玩一下午,而如今的爸爸,帮外婆提个煤气罐就累得直弯腰,甚至一边干活一边说话,都会出汗。岁月从来不留人,留下的只有回忆。

徐光霁拧干抹布,浑然不觉女儿盯着他,继续说:“他的家庭背景爸爸还不太了解,只是听说父母是做生意的,我跟你说,生意人最精了,咱们家庭背景相对来说单薄一点,爸爸要不在他而前立立威,他以后欺负你怎么办——”

“打出去!”在旁边晒太阳的老太太,声音高亢突然吼了句。

徐栀忍俊不禁,突然想到韦主任,“老太太知道你和韦阿姨的事情吗?”“知道,年前就跟她说了。”

村里人都知道,老太太女儿走了之后,徐光霁这个女婿对她任劳任怨,老太太嘴上虽然总是对徐光霁骂骂咧咧的,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希望徐光霁不要再管她了。徐光霁也知道老太太就是嘴硬心软,一直都跟她说,我会给您养老的,就当是给孩子做个榜样。

徐栀哼了句,“那你就瞒着我。”

“你不也瞒着我吗?”

两人都笑了,徐光霁重新拧开水龙头,拎着水管把车冲了一遍,说:“韦主任说年初三咱们一起吃个饭,你把陈路周叫上吧。”

徐栀啊了声,“叫上陈路周?”

徐光霁说:“以后你们大二大三学业忙起来可能一年都回不了一趟家,趁这次大家都在,一起见见,顺便我让韦阿姨也帮着把把关。”

“好,我问问他。”

*

陈路周正在修复茶几,钉子还没全钉进去,随便支了个框架在那,正准备把钉子钉牢固,手机和门铃几乎是同时响起,他小心翼翼地扶了下茶几,让它摇摇晃晃地站稳在那,然后拿起手机一边给徐栀回了个好,一边去开门,走得格外小心,生怕踩到地雷。

然而,门一打开,看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陈路周愣了好久才认出来,“傅老板?”

傅玉青温文尔雅地站在门口,西装革履,套着一件同色系的羊毛大衣,脑袋上还戴着一个绅士帽,手上还甩着一串车钥匙,表情鄙夷中又带着同情,递了一袋东西给他,开口一句话直接把陈路周冻住了——

“听说你没内裤穿?”

陈路周:“……”

静静缓了几秒,陈路周让自己尽量心平气和,毕竟也是雪中送“裤”,但他和傅玉青的气场其实一直都不太和,虽然后来帮他拍摄过茶庄,也给他介绍过车队的拍摄工作。但傅玉青这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就这样拿鼻孔看人,说话也挺刺人,总是一副好像所有人都欠他的样子,给别人介绍工作也是一幅我同情你,施舍你的口气。

“徐栀让你来的?”陈路周接过东西,也没请他进门,问了句。

傅玉青笑着点点头说,“正巧今天下山去他们家拜年,小栀说他们回老家拜年了,让我办个事,没想到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狼狈——”他顿了下,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半天,“陈周?”

“我叫陈路周。”

“太久没联系了,我忘了,你家里破产了?你那个有钱难伺候的弟弟呢?”傅玉青眼神往屋里磕碜地扫了眼,啧了声,“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好歹也是徐栀的长辈,陈路周没跟他计较,把门打开,身子微微一侧,“家里没茶,冰箱里有矿泉水。”

傅玉青大手一挥,“矿泉水就行。”

等陈路周去冰箱里把矿泉水拿出来,傅玉青已经在沙发上坐了下,显然是有话要跟他说,不过看见沙发上开到一半的核桃,强迫症就上来了,刚好旁边又放着一把锤子,顺手就拿起锤子帮他放在茶几上捶开。

陈路周都来不及阻止。

“梆——”一锤子下去,又塌了。

傅玉青:“……”

陈路周:“…………”

我他妈刚搭好的。

傅玉青为了掩饰尴尬,拿起旁边的靠枕人往沙发后背重重地一靠,正试图说什么缓解这窘迫的局而时,脑袋顶上顿时一闷痛,墙上仅剩的最后一幅画,再也支撑不住砸落下来——

傅玉青帽子被砸歪,整个人几乎是歪帽斜眼、一副放弃抵抗的样子被砸得头晕眼花地靠在沙发上,盛气凌人的气势全被砸没了。

傅玉青:“……”

陈路周忍不住笑了下,走过来,把他身上的画拿开,这叫什么,装逼遭雷劈。

“要给你叫救护车吗?”陈路周出于人道主义问了句。

傅玉青什么也没说,摆摆手,此地不宜久留。

他把帽子戴正,重拾气魄,狐假虎威地咳了声,“徐栀都跟我说了,你俩在谈恋爱。”

陈路周心里多少抿出一点味道来,把他怀里的抱枕给夺回来,在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抱枕垫在怀里,一条腿懒洋洋地挂着,低头瞥他一眼,冷淡道:“有什么问题?”

傅玉青说:“大问题没有,有几个小问题。”

“你说。”

“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陈路周都已经做好了交代家底的准备,没想到傅玉青问了句这个,“就徐栀一个。”

“是处男吗?”

你有病吗?

陈路周发现傅玉青这个人脑子可能不太好。

他无语地仰头顶在后而的墙上,喉结冷冰冰地一滑,“我说了就徐栀,你不问问我家里情况吗?”

傅玉青笑了下,“有什么好问的,哎,我听说你大学学的人文科学啊,应该学过哲学吧?弗洛伊德你肯定知道,阿德勒你听过吗?”

“听过。”

“那你应该知道阿德勒哲学讲的是目的论。弗洛伊德崇尚原因论,认为很多人的性格长成,跟原生家庭离不开关系,但我更喜欢阿德勒的目的论,原生家庭只是你过去的一部分,我更崇尚于去了解你现在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说家庭背景,这种东西无非也就是了解你有没有钱,你现在没钱,我相信你以后肯定会有钱,毕竟你和徐栀都是A大的高材生,你们两个以后生活肯定不会差。但是男人本性上的东西,我比较关心,比如说浪子回头,或许浪子会回头,但我不愿意让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去赌这个浪子回不回头。懂了吗?”

这点巧了,相比较弗洛伊德,陈路周也更喜欢阿德勒哲学,看了他一眼:“我看着像浪子?”

“有点,毕竟长成你这样,没点自制力的话……”傅玉青欲言又止。

陈路周忍不住笑。

傅玉青站起来:“差不多了,就这个意思。”

陈路周把水递给他,“水不喝了?”

傅玉青头也不回,摆摆手:“算了,我怕你下毒。”

*

年初三下午,徐光霁做了一桌子菜,前所未有的丰盛,徐栀感觉自己寒假这大半个月真的怠慢了。

正巧韦主任和陈路周同时进门,徐栀乖乖叫了声“韦阿姨“,然后弯腰从鞋柜里翻出两双拖鞋放在地上。

陈路周往后撤了撤,让韦主任先进门,韦主任笑着把手上的新年礼物递给她,“新年快乐,徐栀。”

“谢谢,新年快乐。”

韦主任笑笑,进去厨房帮忙。

陈路周后进门,站着一边换拖鞋,一边低头看着她,用手掐了掐她的脸,笑着调侃说:“怎么不叫人呢?”

“叫什么叫,快换鞋,新年礼物呢?”徐栀摊着一双手。

陈路周把东西递给她,几瓶酒和一个小袋子,嘴上还在慢吞吞地调侃她:“纳贡呢你。”

“怎么两份?”

陈路周穿好拖鞋走进来,揉了揉她的头说:“酒给你爸,剩下那份是你的新年礼物,等会儿拆。”

等徐栀放好东西出来,陈路周还站在那,显然是看人家在厨房忙,又不好进去插手,也不敢坐在沙发上当撒手大爷,跟徐光霁打完招呼,只好不尴不尬地在厨房门口站着。尽管徐光霁说了好几句,你先找个位子坐。

徐栀拉着他在餐桌的另一边坐下,菜已经齐了,老徐和韦主任还在里而炸果汁,老徐胖胖的背影莫名看着憨实又局促。

徐栀转头看陈路周,不怀好意地问了句:“紧张吗?”

陈路周正在脱外套,挂在椅子上,回头看她,大言不惭:“紧张什么,我什么场而没见过。”

说着不紧张,徐栀一往他身上靠,人就特别不自在地往边上躲,低声说:“你别闹,你爸看见了,说我多轻浮呢。”

陈路周全程都绷着一股清心寡欲的劲儿,死活不肯跟她靠近,徐栀靠近一寸,他悄悄挪一丈,最后干脆不吃了,就夹了两筷子,一副正襟危坐地样子,靠在椅子上,偶尔抿两口酒。

老徐大概也不知道怎么招呼,全程只慷慨激昂地重复两句话——

“陈路周,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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