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情略微有些复杂,毕竟没人喜欢关注这种麻烦事,思来想去,最终勉强寻出一个可靠由头来……也许是因为我救了她。
于是本能地继续“救”下去了,照顾一个不会自理的师妹,跟照顾一个虚弱的病患一样。
*
自打师念绮过来,平日我们听课的地点变得异常随性,时而是山林,时而是主峰殿前的广场,时而是湖上泛着的一叶舟。
据前辈讲,她不爱在屋里杵上半天,说话也闷得慌。
符箓一门里有如此癖好者可不多见,毕竟在我往常的印象里,画符是一个精细而又耗神的活,需要安静。
今日正是泛舟于太初境中部的大泽上。此处其实有名字,唤作“一方湖”,原先住在此处的廖廖数人都这么叫惯了,所以哪怕名字粗糙也无人去更改它。只不过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这是一方湖,方圆几百里也只有这么一方湖……渐渐的,名姓在我们弟子之间简约到了“大泽”的地步。
一方湖上,碧波柔柔。一舟载着我们师门六个小的,再加上师前辈一个。
我瞧她虽说立在船头,一人又最为高挑,但是却半点没有重量一样,轻得
像只浮萍上的蜻蜓,船头竟没有下压半分。
足以见得是何等修为了。
越长歌自从上了舟便很安静,她歪着脑袋靠在云舒尘肩膀上,一双眼眸柔亮地盯着师前辈,眨也不眨。
我瞥了她一眼,确信她是在盯着这位师长的美貌犯花痴,而不是为符箓的精深奥妙而陶醉。
师前辈给我们一人分发了一张符纸,又兼一张例图。随后便轻轻摇着扇子,立在船头眺望太初境的美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总感觉她是来度假的,教我们只是顺路。
“小师妹。”
“小师妹?”
云舒尘和她不太熟的时候还是叫的“小师妹”,一连着温和地唤了两声,越长歌这才如梦惊醒,将目光从师念绮身上挪到云舒尘脸上。
“小师妹这样靠着我,我没法子画符。”云舒尘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她点点头,终于打了个呵欠直起腰身,终于没有再像个娇娇儿一样依偎在谁的身上。而她的另外一边就是我,我总感觉肩头毛毛祟祟的,似乎随时要压下来一个脑袋。
我刻意等了片刻。
毕竟她若是靠下来,压着我的肩,手腕子必定会抖动一下,不宜描符。
肩处若有若无吹过一片凉风,但似乎是错觉。
她没有靠向我,而是紧蹙眉头,颤颤地捏着笔杆子,在明黄色的符纸上照着慢慢描下一道杠。
我又往那边瞥了两眼,确定她不会突然靠近以后,这才默然地挪回眸子,提笔沾了沾一旁的朱砂。笔尖打了个滚,蘸上饱满的红。
今日表现还不错。
“柳寻芹!”
耳旁一道声音又亮起。
我诧异抬头,眼前一黑,额头间重重地一摁,带着点湿润。“啪”地一张符纸贴在我额心。
“封印了唉。”
间隙里瞧见她歪着头露出一个娇俏的笑。
“……”
我将脑门上的那道粗制滥造的符纸撕开,粘黏的那处凉凉的,湖水上迎面的冷风机顿时生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这是什么粘的?”
她道:“口水。”
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寒凉,她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缩,险些挤到了云舒尘身上,细声细气道:“你嫌弃我啊?可是这里没有别的可以粘啊……”
“幼稚。”
我将那符纸丢给她,“你怎的不去贴云舒尘。”
云舒尘莞尔道:“师姐这话可说得更幼稚了,小师妹好玩而已,还得雨露均沾不成。自然是随手就来,随心而动。”
师前辈却也发出一声笑,她终于停止了欣赏湖光山色,转过身子冲这边看来:“画好了吗?静心凝神,念出上面的口诀试试。倘若有效,这才是一张合格的符咒。”
哪有那么容易。毕竟也不像越长歌那样胡写几笔。她那张符咒大概率只是一张废纸。
瞧她已经兴冲冲地开始描摹第二张。
而湖面下一个微小的晃动扰来时,我轻轻抬起手腕,控制住笔尖的走势,匀着呼吸画下一笔。
在此一刻突然意识到了为何前辈会选择一面行舟,一面让我们画符。这种不可避免的水浪颠簸,正是考验手腕的最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