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不想起床,倒怪上那位素未谋面的老前辈了。
我将那件衣裳重新扯起来,糊在了她身上,将她一只脚往下拽,成功碰到了冰凉凉的鞋面。
她脚趾一缩。
“不起身的话,”我的手往上,正好抚住她之前断过的脚伤处,微微下压了些力。
“这辈子就别起了。如何?”
我可以替她接上,自然有法子再卸了她。
本是晕晕乎乎的师妹顿时瞪大了眼眸,她愣愣地望着我,似乎从我的眼神中看到了几分认真,连忙一脚别开我的手。再是一脚跺进鞋子,裹着衣物就冲门外跑去,“师娘,救——”
我揪住她后颈外袍的绒毛,将其一把拽了回来。
难不成她心里就没半点数,打算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去听课吗。
实在有失体面。
不会给人梳妆,于是督促着她拿个木梳随便往头上薅了几把。又督促着她打了清水洗脸,冬日水寒,冷得她浑身一激灵,再也不肯下水了。
眼看着时辰已至,我难免失掉耐心,也顾不得她整理与否,一手拽离了她的手腕,晃得
那木盆里的水花飞溅了出来,溅到我拽着她的手腕旁,冰冰凉凉的,我们的手同时紧缩了一下,而她伸手握了一下我。
也许她没有在意这件小事,但我却记了下来。我总是记下一些无关要紧的事。
两人在下满碎雪的小道上匆匆地前行。那天她跟在我后面,除却潮湿的融雪混着泥土的味道,还有她身上裹着的皮毛下温热的气息。
“好困。”皮毛里的声音闷闷的:“我好讨厌你。”
这是她第三声说这句话,仿佛能对我说出来的最具有侮辱意味的咒骂也仅此而已了。听着并不让人恼,反而有些好笑。
不过后来她变成了整个太初境嘴皮子最利索最会吵架的一个,这是我也没有料到的。
主殿之内,一位手执着书卷的仙子已经等待在那里。而别的同门皆已到场。我与她一踏进门扉,几道扭过头的目光齐刷刷冲我二人射来。
来得不早,但没有迟到。
见人已经到齐,前辈温和一笑,打趣道:“水灵根、木灵根,水生木,难怪你们是一个方向来的。看来师弟收的几个弟子,从资质上看都让人惊艳。倒也不枉我大老远跑来一趟了。”
水助木生,亦有“反克”一说,譬如水多木漂。我觉得这位前辈所言偏颇,我们二人应该算是后一种。
身旁这个水灵根对我看不出助益,相反地,她凭一己之力,铺天盖地地淹没了我的生活。
身后的人估计是听不懂什么水和木的,我宁愿她不说话为好,察觉到她在动弹,我稍微捏紧了她的手腕以作警告。
可是她却并不安分,从过大的皮毛外袍里钻出半张白皙可爱的小脸来,望着那位给我们授课的女人,小小地吸了一口气。
“好漂亮。”
她自以为说得很轻,但实际上那位大能应该是能听见的。其实旁人也听见了,我瞧见云师妹回眸朝她看了一眼,忍俊不禁,浅浅地笑了一下。
那位女仙有些讶然地挑了眉,目光冲她投过来。
我的师妹像是被春雨淋过的笋子,在受到注视以后目光一亮,精神头顿时上来了,咻咻地往上窜了一截。
哪怕她那时比我矮一点,又站在最后面,也要踮起脚尖显得自己突出。于是身体没了重心,两只手只好摁在我肩上。
我忍住想要把她拽下来的冲动,因为前辈还在看着我们这里。
“你叫什么名字?”前辈问道。
“越长歌。”
“哪三个字?”
“这……”
她微微蹙眉,左右想了想,有些无言地咬着下唇。如是纠结了一小阵子,默默放下了脚尖,又灵光一闪般倏地摁着我窜上去,露出一个笑容:“越长歌的越,越长歌的长,越长歌的歌!”
我不知道她的高兴从何而来,后来逐渐明白了,她是一个有人搭理她就会开得很灿烂的家伙,不管对面那人是长辈同辈晚辈——对此一视同仁。
而我以前不喜欢搭理她,所以她在我身旁过得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