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可算良心发现放过本座了。”越长歌重新扬起笑容,眉眼云淡风轻地舒展了一下,“债还用还?”
“暂时也不用还了。”
“……”
越长歌又是一怔。
柳寻芹自袖中抽出一根发带,背过身去,将满头垂下来的长发束起。越长歌在背后看她的手指穿过发间,然后那个女人——就这么走了。
*
柳寻芹当天晚上听着隔壁有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静了下来,但越长歌明明还在
() ,所以她猜想她是在发呆。
再过了一会儿,那股熟悉的气息远去。聚拢于自己门前,轻轻叩了叩,“走了。”
随后门外响起小徒弟哭天喊地的委屈声音,但很快又呜呜咽咽了回去,跟着后面一连串的脚步声,滴滴答答地,像是在扒拉着越长歌问:“越长老为什么要回去?越长老你为什么要回去啊?”
柳寻芹此刻正在室内静静点烟。八瓣幽兰的香味浸人心脾,在口鼻间逐渐洗涤干净了那股甜腻的花香味,一切一切又重新变幻回越长歌来到这里之前的模样。
伤心了?
那肯定的。她亲眼看着那双凤眸微微耸了下来,虽说唇角还是勉强弯着的。师妹很少在她面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
可是只知道贴着她却实际上又不曾靠近的家伙——很分明地是个坏女人。不是吗?
柳寻芹的心情并不轻松,但她希望自己这一次没有试错。医仙大人在很多事上都有着自己相当的判断,她总是拿着研究医术丹道那一套来衡量别的。
观察,尝试,修正。循环往复。一次又一次地,更接近“真实”。
天底下没有什么不能再重新获得的药材,所以她可以尝试很多次。但是天底下只有一个越长歌,她每一个决定都会万分谨慎,不能回头。
这也是她迟迟不肯往前进一步的缘由之一。还有另一些考量因素,那便更加复杂了。
但愿她这次冒进,不会有错。
柳寻芹坐在一把靠窗的藤木椅子上,她学越长歌翘着腿坐,没过一会儿便觉得腰酸,于是换了一只。
她微微昂着下巴,靠在椅子上,半阖着眼眸,静候着光阴的流淌。室内袅袅的白色烟雾腾起,而后又慢慢淡去。
难得不看书不炼丹也不指导徒弟的时候,一切都很安静。
柳寻芹在放空的思绪里小憩了一会儿,罕见地有些犯困。她朦胧地做了个梦。
梦里有黄钟峰花香。
隐隐约约地,耳畔似乎有潮声涨落。
面前袭来一个身影,刮起来的风甚至穿透了她的门窗。
她倏然一睁眼,周围的威压凝重起来。
那身影猛地冲柳寻芹扑去。
柳寻芹一手攥住她的手腕,卸掉了大半的力气。她感觉自己被勾着腰身捞起来,闷入了一个冰冷却带着满身花香的怀抱。
梦里的花香化为了实质。
“……柳寻芹!”
“本座想了很久你是不是——是不是不想看见我了?”
“你的意思是要和我一刀两断吗?”
柳寻芹摸着她冷冰冰还带着濡湿的衣襟,她艰难地向外头的窗户看去一眼,果不其然,夜雨正急。
下雨了,却不知道躲雨。
柳寻芹闭上双眼,在心底里想:真有她的。
越长歌的声音却有些激动,她胸口微微起伏着,显得喘息声有些急促,饶是这般急促,她还是语串连珠地骂道:“你凭什么一个人
决定和我一刀两断?老娘是你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你……”她抱紧了柳寻芹,哽咽道:“你就是个眼瞎心黑的,我跟在你后面贴了六百年冷屁股……你,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柳寻芹?这些委婉拒绝……我不认的,我不认!有本事你当面和我说清楚——让我死心。”
她的声音愈发哽咽了:“我知道你没这个意思,从小到大你个没眼力见的就很嫌弃本座,从来没有回头看过我。你知不知道当年追求老娘的人从太初境排到了北源山……怎么偏生只有你不识好歹呢?为什么?为什么我偏偏就喜欢你呢?”
不知道是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柳寻芹在这一刻明晰地知道,自己又一次赌赢了。心里像是有什么尘埃落定似的,在此一刻悉数放松。
她拿下巴抵着那个女人的肩膀,在越长歌未曾发觉的地方,露出一个浅笑。
她轻轻拍着师妹的背,“曾经我觉得我们在一起的话会有很多困难。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关系。所以……”
越长歌咬着下唇,心乱如麻。她哪里还听得清柳寻芹到底是什么意思,总之在哽咽着甩出一声“为什么我就偏偏喜欢你呢”以后,她的脑子里又灌进了符合预期的“困难”二字。
她没心思继续往下听了,勉强地僵着声音,麻木地低喃着:“我知道了……你闭嘴,别说了……”
一瞬间,六百年的执念烟消云散,好像什么都不剩。
她那老迈的师姐还在慢腾腾地思索着,尽量严谨而条理地组织言语字词,然而环着腰的那双手却骤然一松,压着肩膀将她推搡开。
“越长歌?”
柳寻芹只不过愣了一须臾。
面前的女人猛推了她一把,头也不回地消失,一转身御着云窜出很远。
“轰隆——”
一声雷鸣骤响,窗外大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