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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春日(02)

前尘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横在眼前,画面清晰,人影交叠,就跟放电影似的,一场接一场上演。神经拉扯头皮,思绪混乱,严琼脑子嗡嗡作响,根本理不清明。

当下只剩下唯一一个想法:日破大凶,诸事不宜。

老黄历诚不欺她!

今天果真不是个好日子。

严琼其实不常想起苏昼。她太忙了,一大堆工作压着。人被困在琐碎里自顾不暇,会和琐碎融为一体,逐渐麻木,甚至失去自我。在樊林工作的这些年,她越来越深切地认识到她就是一台合格的职场机器,在高压的环境下持续不停地转,鲜少能停下来休息。

人一旦忙碌起来,根本顾不上太多。她一直给自己洗脑,前男友不值得她惦记。她间歇性想起苏昼,然后间歇性失眠。每年一入春就会变得很频繁。她自嘲这是犯病。她犯了一种春日综合症。

六年了,他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存在于她的回忆里。六年,两千多个日子,回首时不过弹指一挥间。可她却挨了一天又一天,硬生生挨过来。

她幻想过重逢,要光鲜亮丽,要大方得体,要从容不迫,要应对自如。然而真到了这一刻,却只剩下烈火浇油。

这人的容貌并未有多少变化,似乎还是当年的样子。五官温润,气韵高洁,端方君子,谪仙一般的人物。这人若是去混娱乐圈,去演仙侠剧,那绝对是上神本神。哪里还轮得到那些小鲜肉发挥。

只不过气质却大变了,变得更含蓄,更内敛,眉宇间深藏不露,难辨喜怒。

同样是正装,烟灰色西装,白色衬衫,勾勒住完美的身材。靳恩亭穿西装,打领带,高冷禁.欲,神圣不可侵犯。他西装革履,却给人一种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的感觉。

不过照旧惹眼,轻易就攥取了周围人的目光。

严琼眼睁睁看着他朝自己走来,紧凑的步伐带起西装衣摆,起落有致。几步路的距离,他很快就停了下来。

两人的目光隔空相触,声音静默,时间沉寂,周遭的一切皆成为背景板,连空气似乎都不再流动。

如果是电视剧,还必须配上应景的BGM,大肆渲染气氛。男人似乎笑了一下,薄唇微启: “琼琼,好久不见!”

生活不是电视剧,久别重逢哪里会有那么多风花雪月,尤其还是前男友和前女友。当年分手时

,严琼打定主意一辈子不见面,老死不相往来。

女人的眼神很冷,毫无温度,只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迅速剥离,完全是在看待陌生人。

她的嘴角压出一丝冷笑, "六年。"分手六年后,她见到了她的前男友。不等苏昼回答,严琼看向一旁的靳恩亭,近乎质问的口气, "靳恩亭,好玩吗?"

*大★

目送女人纤柔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苏昼脸上极力堆出的笑容慢慢淡去。他眼神空洞,仔细分辨,竟还藏着无数痛苦。

靳恩亭侧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苏公子,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呐!"苏昼缓了缓神色,小声道: “不怪琼琼,这是我应得的。”小靳总叹了口气, "经此一遭,我算是被严琼彻底拉黑了。"苏昼拍拍好友肩膀, “辛苦了。”

他耸耸肩,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 "别谢我,我是为了严琼。"

严琼的肺都要气炸了,气息急促,胸膛上下起伏,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踩着高跟鞋冲出电梯,尖细的鞋跟敲在光滑的地板上,噔噔噔响个不停。

助理蒋术迎面走来,温声提醒: “琼姐,上午市场部和AE签单,咱们可以出发了。”严琼的眉头皱得很深,脸色铁青,冲他摆摆手,声线沉冷, "等会儿再说。"

她把自己关办公室里,拉上百叶窗,走到办公桌旁,伸手将桌上那两摞文件通通甩到地板上。甩完,还是不解气。她又把笔筒、马克杯、盆栽这些一股脑全砸了。

她总归还是有所克制,没拿电脑和iPad这些贵的电子产品撒气,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连发泄都得约束自己,这是不是也是成年人的另一种悲哀?蒋术站在门外听到办公室里不断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早已见怪不怪。

每年春天总有这么几次。

屋内的声响持续了近两分钟才停。

又过了五分钟,办公室门从里面拉开,严琼纤长的身影立在门口,嗓音暗哑, “蒋术,把里面收拾一下,恢复原样。"

蒋术垂下眼皮,语气恭敬, "好的,琼姐。"

他往门内瞟了一眼,一地狼藉,办公

室里便宜的物件无一幸免。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上司:你倒是拿大件撒气呀!尽唾唾这样小物件有什么意思!

上午市场部要和AE公司签单,严琼得跟着去。她带上蒋术准备出发。谁知临时接到靳恩亭的内线电话, "严副总,苏总监第一天入职,你不去露个脸?"

严琼:

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火气又蹭蹭蹭回到了胸腔。她想杀了靳恩亭的心都有。前男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不怕面对苏昼。她只是恨靳恩亭瞒着她私下安排了这一切。但凡提前和她说一声,她也不至于气成这样。

年轻的女人冷冷一笑,对着听筒讽刺道:“苏总监可是小靳总您千挑万选的大人物,有您陪着就够了,我去凑什么热闹!"

对话那头静默一瞬,严琼似乎听到靳恩亭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教育她:“严琼,做人要拿得起,放得下,公私分明。"

还公私分明?

他和新余妹妹打得火热,怎么不说公私分明?这人未免太双标。

严琼又被气笑了,刺他:“小靳总,这话您怎么不对自己说?樊林可是明令禁止办公室恋情的,还是您亲自提出来的呢!"

靳恩亭:

靳恩亭一向没什么耐心,他冷冰冰地砸下话: “五分钟后广告部集合。”

严琼:

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这厮利落地挂断电话。严琼觉得她一定是上辈子刨了靳恩亭祖坟,这辈子来给他打工。

玛德,她又想砸东西了!

目光往办公室扫了一圈,一应物品都是全新的,蒋助理刚补上的。她忍住了。

她交代蒋助理: "蒋术,你和市场部的人先过去,我等会儿再过去。"

蒋术点头说好。

严琼也没避着蒋术,当他的面从包里翻出一只白色小药瓶,倒出两片药片,就着温水吞下。蒋助理见她吃药,面露关切, “琼姐,你感冒了?”她摇摇头, "这是速效救心丸。"

蒋术: "……"

严琼走楼梯下到17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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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电梯门打开。

严琼的目光跟着一颤,下意识看过去,电梯里走出两个年轻的男人。靳恩亭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神色满意, "刚好五分钟。"

严琼: "……"

她咬了咬牙,在心里问候靳恩亭。

她目不斜视走到靳恩亭身后,自动忽略掉那道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靳恩亭简单地向苏昼介绍广告部的情况。

广告部如今群龙无首,苏昼来就是挑大梁的。

两个男人谈话,严琼插.不上嘴。她也没想加入,主打一个敷衍应付。若非碍于靳恩亭,她现在早跟着市场部的人去AE总部了,哪里还会站在这里听他废话。

“膝盖还疼?”空气里冷不丁响起一道温和的男声。

严琼的反应慢了半拍,待回神后她才注意到苏昼的视线一直聚焦在她腿上,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她穿白色职业套裙,丝袜包裹住两条细长美腿,看不出异样。肯定是她的走路姿势暴露了她膝盖受伤的事实。

不对,他应该知道得吏早。她受伤那天早晨,他就在现场。九条拼了命去追那辆银色小车,就是因为他在车上。边牧很聪明,记忆力也很强,时隔六年,它照样可以一眼就认出曾经的主人。

说到底她膝盖受伤是拜他所赐。

想起这点,严琼的脸色阴郁得更厉害。她抬了抬下巴,生硬道: "不劳苏总监关心!"

苏昼: "……"

苏昼表情一滞,不再多言。

广告部新总监入职,有关这位新总监,员工们早就热切地讨论过一轮了。

新总监名叫苏昼,据说是美国旧金山回来的。他名校本硕,策划出身,早年自己创办公司,后远赴美国工作。在全球十大策划公司之一的D&G任职,担任项目经理,年薪好几百万。

相当漂亮的履历,甚至比靳恩亭还出色。学策划的就没有不知道他的。

就这样的人才,他竟然舍弃美国的高薪,屈才来樊林当一个小小的广告部总监。这委实让人大跌眼镜。

三位领导现身广告部,好几个女员工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严琼耳尖

,听到其中一个女员工奇怪地问: “他图什么呀?”广告部主管咳嗽一声,员工们光速拉开距离,现场一片阙静。

靳恩亭指了指身侧的苏昼,清了清嗓子开口: “让我们欢迎苏总监加入樊林广告部!希望广告部在苏总监的带领下能够吏上一层楼!"

苏昼朝众人和煦一笑, "大家好,我是苏昼,从今天开始和大家一起并肩作战。"“哇塞,好帅!”瞬间迷倒一大片女员工。

苏昼的颜值是毋庸置疑的。他比严琼高两届,隔壁A大的学长。在学校时就是风云人物,人气比靳恩亭还高。温柔挂的男神自然比冰山脸受欢迎。严琼当年和他谈恋爱可是成为了财大、A大两个学校女生的公敌。

靳恩亭笑话她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得罪就得罪两个大学。她跟着苏昼去A大旁听,连授课的老教授都夸她厉害,拿下了A大的男神。

这么多年过去,他比大学时更成熟稳重,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魅力,锋芒毕露。也难怪女员工们会疯狂。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叫她现在在给靳恩亭打工。靳恩亭让她露脸,她乖乖来了。她人是到位了,至于她顶着一张什么样的脸,小靳总可管不着。

她全程黑着脸,半点笑容不露,气质暴躁阴郁,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活脱脱一整个大型修罗场。

明眼人都看得出,严副总和这位新总监不对付,而且还是那种深仇大怨。严琼可管不着别人怎么想。她的笑脸是留着见客户的。至于前男友,他不配。走完一个过场,严琼直奔AE总部。

她自己开车,对面跳出红灯,她及时踩下刹车,停在路口。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那个女员工的话: "他图什么呀?"是啊,他图什么呀?

樊林的这点工资值得他大老远从美国跑回来么?靳恩亭究竟许了他多少好处?异国他乡待够了,想要回归家乡了?

严琼深究不出原因。索性不去想,反正跟她又没什么关系。和AE签完单,她和蒋术一起回公司。

蒋术开车,她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知道上司心情不佳,蒋助理专注开车,不发一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车子停在公司大厅外,严琼先下车,让蒋术把车停去地下车库。

刚下车,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

,一个外卖小哥提着外卖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一着不慎撞上了她。那是一份酸辣粉,鲜红的汤汁从外卖盒里洒出来,溅到她白色的小西装上,触目惊心。

毫无悬念,这件衣服是彻底报废了。

事发突然,外卖小哥瞬间懵了。待反应过来后诚惶诚恐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美女,你没事吧?有没有烫到你?你这衣服多少钱?我赔给你!"

一张稚气的脸庞,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急得满头大汗,一脸担忧。

严琼的心情糟糕透了,可面对这样一张脸,她又没法发作。她自诩不是个好人,可她做不到苛责一个刚进社会的孩子。

她摆摆手,直接让外卖小哥走了。她再次想到了老黄历上的断言——日破大凶,诸事不宜。

果然如此,老天爷早早就预判了。她觉得苏昼绝对是她前世的冤家,只要扯上他,她就别想好过。

她脱下小西装,单穿里面的黑色线衫。路过垃圾桶时,她直接把西装丢了进去。

坏情绪酝酿了一上午,在这一刻攀至顶峰。胸腔里积攒的火气越烧越旺,喷薄欲出。她忍不了,也不想忍,必须要找到一个宣泄口。

她怒气冲冲地跑到了总裁办。

没有人知道她这一上午经历了什么。短短的几个小时,她连辞职信就写好了,就差发给靳恩亭了。

人未至,声先到。

"靳恩亭,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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