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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天早已黑下,包围的人马在狠狠撞击府门。四周院墙上都是企图翻入的围兵,被府里护卫的府兵接连除去,又再次攻来。

外面的将领声音并不熟悉,从未听过,似是来自下州,又一次大喊: "快,杀光反贼!"仿佛比什么都急切。

郡公臂上包扎白布,手里提刀,站在廊下,挡着身后的郡公夫人,怒斥: “我何反之有?”"你妄图夺取总管之位,就是谋反!该死!"

郡公冷哼: "我戎马至今,岂能任由贼子栽赃!"外面根本不做理会,只想尽快杀入。

穆长洲站在一旁,手紧握着弓: "他们是冲着总管之位来的,急着要除去父亲了。"

穆瀛洲拎刀过来,抛给穆生洲一把,凉飕飕地道: "堂堂郡公府,也是他们想杀就能杀的?"

“所以是有备而来。”穆长洲说。四下静了静,彼此呼吸都沉。

一瞬之后,几乎父子几人异口同声: “突围。”只能突围了。

夜深人静,一家人再坐在厅中,却已没了之前的欢声笑语。

而外面,仍在持续进攻,带火的箭雨射入,院中已多处燃烧起来,甚至来不及扑灭。

受了伤的府兵被撤下,守卫的人越来越少。厮杀呐喊声刺耳,郡公夫人睡不着,坐在厅中一角苍白着脸。

厅中案上,铺着一张凉州舆图。穆祖洲身上已换了黑衣,又确认一遍路线,转头出去。

“大郎。”郡公忽而唤他,压低声嘱咐, “要小心。”郡公夫人也站了起来。

穆祖洲抱拳,拜过他,又拜了郡公夫人,转身出去,拍一下厅门边站着的穆长洲,领着十几人,匆匆走了。

穆长洲手里一直握着弓,立即反应: “三郎!”穆瀛洲提着刀出来,跟上他就走。穆生洲扶着母亲,紧跟在后,郡公殿后。

左右府兵跟来,随他们直往侧走。

贴到墙边,一个围兵刚好又自外高墙上攀入。穆长洲长弓拉满,一箭射出,穆瀛洲立即挥刀杀去。

后面跟着攀上墙头的围兵大喊: “他们要突围!”接连几声,吸引着围兵全来这堵墙处,乌压压的人接连攀来,夜色里简直不管不顾。

/>穆瀛洲调头往另一侧走。

穆长洲在后,离得老远,射去两箭,阻断他们一瞬,趁后面的人还在攀爬,赶往侧门。

侧门打开,府兵杀出,穆瀛洲跟着杀了好几人,却听马蹄阵阵,黑暗里乌泱泱的人马都朝此处扑来。

一只手拉了他一把,迅速往后: “快回。”是穆长洲。

郡公急忙将小儿子和妻子都推回去,反身杀了两个围兵,跟着退回,又紧闭上侧门。几人在黑暗里喘息,都很清楚,突围不了,外面的人远比他们想得还多。

面前忽冲来人影,已不断有围兵翻入了。郡公顾不得伤,冲去亲手杀了几个攻入的围兵,挡住要冲上前的小儿子,吩咐: “都往后走!”

话刚说完,传来脚步声,穆长洲借着耳力,听见是大哥突围出去的后大门方向,连忙迎去。两个府兵架着穆祖洲而回,停在后院一条木廊上。

郡公夫人抢先跑去,扶住他,颤声问: “可要紧?”

穆祖洲安抚地摇头,捂着胸口流血的伤口站直,迅速道: “父亲,突围不了,我只突围出去一段,勉强杀回。不止是郡公府,凉州城也被围得严实,我在路上听见了令狐家与他们厮杀的动静,城门方向也不通,城外似还来了两面的敌军。"

他本来是要突围去搬救兵的,没想到外面已是这般光景。

郡公额间挤出几道纹路: “居然还有敌军?”

这场生变来得毫无预兆,却规模如此庞大,众人都无言。穆长洲一身是汗,心底沉冷,一把扶住穆祖洲: "往后。"

前院早已一片狼藉,火光胡乱烧着,死去的府兵倒在各处。“轰隆”声响,大门终于被破开……

已不知是第几个夜晚。后院的大门紧紧抵住,前院早已一片火光,兵马就在外面踩踏,随时要冲破这里。

外面渐渐没了耐心,不时高喊——

“何须挣扎!凉州被围,城东被围,郡公府亦被围,里外三层,你们还指望跑?城中都无人在意郡公府发生了什么,只关心敌军何时来袭!"

"莫要指望和你们最亲近的令狐家,他们敢反抗,已被灭得差不多了!"

郡公夫人低头坐在屋中,看着榻上,几天下来已形容憔悴,听到这句却陡然抽了

身边府兵的刀,走出门来,又一手掩面。

穆生洲赶紧过来扶住她。

屋内榻上躺着穆祖洲,失血太多,药却不足,他已脸唇发白。郡公提刀守在门前,胳膊上包扎的伤处早已裂了。穆长洲和穆瀛洲一左一右站在柱边,身上都受了伤,无人去管。

外面的人似彻底没了耐心,嘶声力竭又喊一句: “若有杀郡公一家出来认降者,可免不死!”无人应声。

外面好似疯了一般,仿佛必要尽快杀光他们才甘心,又猛攻院门。

穆长洲仔细想着附近的中原兵马有哪些,可突围不出去也无济于事,一边想,耳中一边听着动静,忽而抓着身边的穆瀛洲一拽。

院墙上攀上了一群围兵,箭雨直朝他们射来。

刚退去后方屋中,穆长洲道: "不能全在一间屋中,他们会放火烧屋。"穆瀛洲二话不说去背他大哥,穆生洲抓着刀,拉着母亲绕过屋门,继续往后。

郡公反应迅捷,趁他们搭弓再射之际,提刀冲去墙下,斩落了几人。穆长洲搭弓为他掩护,竟逼退了他们一波。

火把紧跟扔入,真要来烧屋了。

轰然巨响,院门竟被破开,围兵策马直冲了进来。郡公立时大喝: “再退!”

围兵骑马,见人就杀,躲来此处的随从婢女也难以幸免,到处都是尖利呼救声,又戛然而止。郡公喊着让其他人再退,自己却又提刀冲了过去,一路厮杀,如在阵中。

穆长洲脑中已无其他,只有不停地搭弓引箭,挡住更多围兵进入。

最后一群府兵奋力抵挡,竟将后方试图再入的围兵都挡了回去,跟着郡公用力,又推上院门。攻声不断,嘶吼声又起。

穆长洲拎弓即走,扫视四处,看见已冲入里面的围兵便张弓射杀,直到箭对准小跑奔来的人,发现是穆瀛洲,垂下手臂,早已双臂酸涩,一下跪倒,才发现自己也受了伤,却根本不知伤在何处。郡公大步走来,一身是血,抓住他胳膊: “二郎。”

小跑过来的穆瀛洲忽也跪了下来: “父亲……”郡公看过去,松了扶穆长洲的手,走去几步,踉跄一下,差点跌倒。

穆瀛洲背上伏着郡公夫人,身上中刀,已奄奄一息。穆长洲挣扎了一下,没能起身,眼睁睁地看着那里,多日水米未进,竟觉喉间一股腥甜。

穆瀛洲一脸的血泪,木着脸: “他们来杀母亲,我和四郎杀回去了,四郎他……”

穆长洲拄着弓爬起身,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后方,看到府人一地的尸首,旁边几匹散落被弃的马,借着掉在地上未灭的火把,终于看到躺在血泊里的穆生洲,他手里甚至还握着刀。

“四郎。”穆长洲把他扶起来,拍拍他脸, “别吓二哥。”

穆生洲勉强睁开眼,伤在颈边,几乎已说不出话来,张着口,勉强动了动:不能随二哥去长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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