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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气

顾白衣没有父母。

前后两世加起来,只有原主的妈妈符合一个母亲的形象。

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即便平时脾气算不上多好,也只有她这个母亲将年幼的“顾白衣”带在身边、护在身后,关心他的冷暖,对他说“回家了”。

他被抛弃过很多次,只有母亲不把他当做累赘,从没有放弃过他。

所以到了最后,那个“顾白衣”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放弃母亲。

顾白衣只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很多感情上的浅淡却无从觉察。

唯有他与母亲之间的感情,无需共感也一目了然。

顾白衣脾气很好,但不代表他不会生气。

如果荆一凡只是单纯的恶作剧,撕烂他的作业本乃至划破他的衣服,他也未必真的会生气。

但现在……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把荆一凡彻底按进水里。

幸好旁边还有人在,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林和初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原先劝解的话语,又被他一一咽回去。

换位思考,如果是他相依为命的亲人遗物被毁,恐怕他的反应也不会比顾白衣理智到哪里去。

荆一凡被按到水里第五次,已经虚弱到话都快说不出来。

不是真的因为脱力。

而是恐惧到了极致。

即便理智再三告诉他,顾白衣不可能真的杀了他。

可水流汹涌地迎面压来,不由分说地钻进他的鼻腔、耳道,溺亡的痛苦如同跗骨之蛆,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连一点反抗或不满的心思都生不出来了。

荆一凡也终于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了。

顾白衣最后一次问他:“谁扔的?”

荆一凡哆嗦着嘴唇说:“我。”

顾白衣继续问:“谁叫你扔的?”

荆一凡浑身都颤抖了一下,在肩背上的力道加重的那一瞬间,便不由自主地吼出来:“没、没有!”

他闭着眼睛,语速飞快地回答:“是、是常霆让我们给你个教训,但扔书包这个主意是我自己想的!下午是秦教授的课,他那个老古板平时分打得严厉,我、我只是想扔了你的作业,让你期末挂科!”

他害怕顾白衣,也不敢得罪常霆。

不过这并不倒不是谎话。

扔书包的事,确实是他自作主张。

另外两人只不过选择了默许而已。

顾白衣停下了动作。

荆一凡好似在黑暗中窥见了一丝光亮,便忙不迭地要往前爬。

他只喘了口气,便低着头道歉:“对不起是我小肚鸡肠是我心思狭隘,我就不是个东西,你……您、您大人有大量,就绕了我这一回,我保证下次绝不敢再犯了。”

趴在地上的身体和声音一样颤抖不停。

看起来真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顾白衣终于松开了手,却没开口准他起来,荆一凡便不敢动,只能用余光看着他拉开背包的拉链,将里面的石头一颗颗砸向湖面。

砸一下,水花便要溅到荆一凡的脸上。

荆一凡就会控制不住的一抖。

等到石头全部扔干净了,顾白衣才慢条斯理地拉上拉链,单肩背着起了身,视线往荆一凡脸上睨了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滚吧。”

说完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林和初看着顾白衣走过来,下意识往旁边避让了一下,露出些复杂的神色。

他有点怵顾白衣。

但他又能理解顾白衣。

最后他选择把视线撇向一边:“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顾白衣笑了一声:“如果真的有人来追责,实话实说就是。”

他伸手指了下还趴在河岸边起不来的荆一凡,问林和初:“你知道我为什么停手吗?”

林和初问:“为什么?”

顾白衣温声说:“因为像那样再来两次,他可能真的会死。你们毕竟还在旁边看着,我怕你们夜里做噩梦。”

声音不大不小,正巧够岸边的人听见。

岸边的荆一凡和刚刚跑回来的嵇兰因都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顾白衣话锋又一转:“不过也不用担心,我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已经没什么牵挂了,在哪里生活、怎么生活,都没有什么差别。”

嵇兰因脸色发白地往后退了一步。

而荆一凡……无尽的恐惧如同蚂蚁噬心一般,密密麻麻地又攀附上他的心脏。

他听出顾白衣的潜台词。

——如果刚刚书包真的沉底找不回来了,顾白衣可能真的会杀了他。

顾白衣没有再看他,越过林和初,便离开了。

书包不防水,里面的东西都湿透了。

课本还好说,晒不干还能重买二手的,但作业本却真的救不回来了。

下午上课的秦教授为人处世一板一眼,但也不是完全不知变通。

顾白衣准备带着牺牲的作业本亲自去跟他解释一下。

秦教授有给他宽限了两天,让他下次上课的时候先把这次的作业补好。

再往前的,等期末之前补全再给他重新打分即可。

顾白衣乖乖说了声:“谢谢秦教授。”

无辜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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