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扬狂喜,震颤,透风般呼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墨艾的泪水猛地流了出来。
“时哥。”他说,“你来了。”
时寒黎刀尖垂落,缓缓地滴着血,她侧过头,眼眸落在这边,三个人都看清了她眸子里的凶悍与冷意。
即时杀了这么多人,她的瞳孔仍然如此清明,干净得惊人,却让人从心底中发寒。
另一边傻住的刁茜终于发出惊骇的尖叫,时寒黎看都没看,抬腿向这边走来。
“时哥……”
时寒黎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了檀药酒的身上。
她的眼神和面容都极冷,手上的动作却极为轻柔。
檀药酒浑身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她仰头望着时寒黎流利的下颌,在这充满血腥与硝烟味的外套中,突然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沉默地抱紧了时寒黎的外套,将自己缩了起来。
这时有人急急地向门口跑去,时寒黎没动,只是在他快跑到的时候,随着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准准地正中他的膝盖。
刁壮整个人倒了下去,发出痛苦的嘶嚎。
还没死的刁茜和汪庆彻底吓呆了,他们彻底傻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时寒黎没看他们,她垂着眼,轻轻地摸到了檀药酒刚才被弄伤的胳膊。
“哥,哥哥……”小姑娘惶惑地望着她,声音细弱可怜。
“嗯。”这次时寒黎应了,“只是脱臼,你别动,很快就好。”
话音还没落,又是嘎吧一声,檀药酒的胳膊就被接上了。
檀药酒抿起唇,突然放
声大哭起来。
时寒黎没有安慰她,她检查了一下墨艾和程扬,墨艾只是身上有些青紫,都是外伤,没有大碍,她一看程扬眉头就皱了起来,但是马上,她瞳孔中闪过一丝惊讶。
程扬的确伤得很重,他的双手双脚腕都血肉模糊,并且以诡异的角度弯折着,显然是已经废了,但她发现就和江逾一样,程扬居然也开始了进化的进程!
一旦进化成功,身体会自动修复一次之前的创伤,到时候这些伤都不足为惧。
“时哥……”和江逾一样,程扬此时也虚弱至极,但他却用无比灼热的目光望着时寒黎,“我活不下去了,你带着两个孩子走吧。”
“不会。”时寒黎说,“程扬,你还没到死的时候,相信我。”
程扬浑身一震。
即使他觉得自己已经在濒死挣扎的边缘了,但是时寒黎说他不会死,他居然真的仿佛又有了一丝力气。
“对对,程扬哥,时大哥说你不会死,你一定不会死的。”墨艾抹了把眼泪,恶狠狠地说,“该死的是那些人,时大哥为我们报仇了!”
听到这句话,时寒黎抬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刚才击中刁壮的枪被放在了他的手中。
“……时哥?”墨艾一呆。
“我没有给你们报仇,想报仇,就自己去。”时寒黎淡淡地说,“仇人就在那里,去吧。”
墨艾呆呆地望着她,似乎没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这时刁茜和汪庆猛地跪到地上,哭天抢地地说:“是我们狗眼不识英雄,得罪了您,但我们没有动手伤他们我发誓!求求饶我们一命……”
在求饶声中,枪冷硬的质感愈发清晰。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刁壮恐惧地望着时寒黎,他当然知道这里面真正值得恐惧的人是谁,“来人!他妈的,你们人呢!?”
他疯狂地对楼道口大吼着,却只得到一楼道空旷的风声。
“如果你在叫下面的那几个人,那他们已经死了。”
时寒黎清冷的声音对刁壮来说如同地狱里传来的恶鬼呢喃,
他就像一只被卡住脖子的公鸡,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连墨艾他们也没想到,时寒黎竟然连下面的人都已经清理干净了,时寒黎仍然一脸平静。
她刚才之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就是先下楼把下面的人全都处理了。
她不喜欢杀人,但不代表她不会杀人。
之前在警局的时候她不知道纹身男的底细,她不会滥杀无辜,这是她最后的坚持。
这也是十八年里她除了活下去之外唯一会的事情。
刁壮终于明白他惹上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脸上彻底没有了之前的高傲,不顾中枪的腿,跪得比刁茜汪庆还要卑微,疯狂对时寒黎磕头。
“是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求求大人饶小的一命!小的……小的给各位爷道歉!求求饶我一命啊……”
因为一个人的到来,场中的情况彻底逆转。
刚才肆意妄为的霸凌者痛哭流涕地祈求饶命,而刚才被侮辱欺凌的人则沉默地望着这一切。
墨艾明白了时寒黎的意思。
她让他……杀人。
亲手杀了这些伤害了他们的人。
“时哥……”墨艾拿着枪的手微微颤抖着,“我……”
“我不干涉。”时寒黎说,“这是你的仇人,不是我的,就算你要放了他们,也随你。”
放了他们?
墨艾一怔。
放了这个臭名昭著的通缉犯,以及包庇他和同流合污背刺他们的畜生?
时大哥连路都给他铺好了,他却要因为不敢下手而辜负特意为他们杀人的时大哥?
墨艾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死死咬着牙,血腥味再次浮现出来,心中涌动着剧烈的挣扎。
他恳求地望着时寒黎,就像她每一次带给他的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一样,他下意识地想要依赖时寒黎,无论是做出决定也好,动手杀人也好。
然而时寒黎好像真的不想插手,她在垂眸擦着她的刀。
她的外套给了檀药酒,此时上半身只穿
着简单的黑色T恤,以及外面罩着的防弹背心,这让她更加扎眼了起来。
没有了衣服的遮蔽,她两条肌肉匀称的胳膊暴露出来,漂亮的身型线条更加明显,她身上有伤,伤口在这种身体上反而耀眼得如同勋章,T恤下隐隐露出的腰带标志着纤细腰线以及惊人的腿长。
她半跪在这里,露指手套外探出的指尖上沾着血,就这么若无其事地用地上无头尸体的衣服擦着乌墨般的刀,居然有种闲适的感觉。
墨艾不知道这把刀是从哪来的,只觉得这刀和肤色莹白的时寒黎极为相配。
“时哥,你也受伤了。”程扬竭尽全力地发声,“小艾,动手吧,时哥需要治疗。”
墨艾浑身一震,他心中响起一道无形的声音,瞬间压过了他之前的犹豫。
正当他咬牙想要站起来的时候,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檀药酒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枪,直接走向刁壮,在他不断的磕头中,将枪抵到了他的头上。
刁壮不敢动了,刁茜和汪庆也不敢动了,墨艾和程扬惊愕地倒抽口气,时寒黎也抬头看过去。
小姑娘显然还不敢杀人,她举着枪的手在哆嗦,但这一刻她心中的恨意超过了一切,她开了枪。
砰的一声,刁壮眼眸空洞地倒在了地上。
看到人真的死了,檀药酒把枪扔到一边,蹲下来抱住自己,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时寒黎没有出声,但墨艾和程扬都看到了她眼中隐隐的赞赏。
这次墨艾没有多犹豫,他直接去拿起了檀药酒丢开的枪,咬牙结果了刁茜和汪庆。
然后他仿佛脱力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目光却满是坚毅。
“时大哥,我做到了。”他看向时寒黎,“我不是累赘,我可以做到。”
时寒黎点点头,她装刀入鞘,站起身的同时将程扬背到了身上。
“走吧。”她说,“换个干净点的地方休息一下。”
“休息?”墨艾愣了一下,“我们……不回去吗?”
说完他就反应过来,家里已经被洗劫一空了,但他们现在
身处的地方可是超市,还是个没有人也没有丧尸的超市!还有哪里比这里更适合做临时据点?
墨艾无法不佩服时寒黎,她总是能在众人之前想到该做什么,并坚定地付诸实践。
“我把枪留给你们,然后回去把江逾带过来。”时寒黎看他想通了就没有多解释,“在没有物资的人找过来之前,先休整一下。”
不只是这些人要休整,她也需要休整。
她一天之内经历了多场高强度的战斗,浑身的肌肉和精力已经绷到了极点,她需要养好伤再上路,以可以应对这些层出不穷的怪物。
现在二级丧尸已经出现了,后面还会出现什么,她不抱乐观希望。
墨艾这时才想起来江逾,面露担忧:“江总怎么了?也受伤了吗?”
“嗯
。”时寒黎说,“和程扬一样的情况,不用担心。”
她本意是想要安慰,然而墨艾整个人大惊失色。
和程扬一样的情况……那岂不是江逾的手脚也断了?!
……
直到见到江逾被时寒黎背回来,墨艾才松了大大的一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肩膀受伤而已……时大哥干什么吓唬他。
察觉到墨艾有些幽怨的眼神从自己身上瞟过,时寒黎脑袋上露出一个问号。
不过她一向懒得理没意义的事,她简单地指着新来的男人说:“找江逾的。”
到了现在,她连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并丝毫没有问的想法。
“你好。”墨艾正在给程扬上药,只是匆匆打了声招呼,“我叫墨艾。你是江总的朋友还是家人吗?”
男人的面色微不可查地一僵,模糊地说:“算是吧。”
毕竟只是个陌生人,墨艾只是出于礼貌一问,也没注意到他的回答,注意力都放到程扬和江逾的伤势上去了。
他从药品区拿来了大量的药,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化学药品的味道,在这种时候却格外令人心安。
时寒黎靠坐在一个柜台上,她从地上捡起
了一卷绷带,正在给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缠着。
檀药酒凑过来,表露出想要帮忙的意图,伸出的手却被时寒黎避开过去。
檀药酒一僵,她哭得鼻头和眼睛都红红的,还穿着时寒黎的衣服,被拒绝之后看起来可怜兮兮,但是没有再发脾气。
时寒黎沉默地又绕了两圈绷带,就在檀药酒低着头要走的时候,她突然开口。
“你不会,包不好反而不利于伤口愈合。”
她眉宇间难得流露出几分不自在,显示出她有多不习惯做安慰人这种事。
然而她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在其他人心中引起的涟漪的就不是简单的一点点了。
冷酷者的温柔,一向最令人动容,更何况是时寒黎这种明明外表看上去对万事都不在意的人,只要她流露出一点点的温柔,就会容易让人深陷其中。
檀药酒咬了下唇,低低地说了声我知道了。
还不知道名字的男人走过来:“你知道我是医生,我可以帮你。”
“不必。”时寒黎淡声说,“我不信任你。”
真是……够直接。
男人惊讶于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被质疑和排斥的不悦,他似乎下意识地就把时寒黎和“其他人”区分开来,他面对其他人时的对待方式,默认了放到时寒黎这里不适用。
时寒黎很快给自己包扎完毕,她看了眼被放倒在床垫上的江逾和程扬,确认他们没有大出血的征兆,就下了柜台,拿起刀转身向超市里走去。
檀药酒抬腿就想跟上,被墨艾叫住:“药酒,你干什么去?”
檀药酒看了看时寒黎的背影。
“别跟着时大哥,你也跟不上。”墨艾说,稚气的少年少女似乎都在一夕之间长大了许多,“来帮我处理伤口吧,免得下次你再想帮时大哥还被拒绝。”
檀药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走过来学着包扎绷带。
男人看着这一切,也走上前来帮忙,有了他的专业指导,两人动作立刻利落了许多。
时寒黎先去了服装区,这个世界现在可是秋天,就算她体质好,
光穿个短袖还是有些冷。
花里胡哨的服装不符合生存的需求,她略过时装部分,从架子上拿了几件衣服,进了洗手间。
经历过血战的两天,她浑身上下没有哪里是干净的,虽然自己已经习惯了各种污浊的生存环境,对干净也没有什么要求,但是能让自己舒服一些,那为什么不呢。
她把门锁上,站
到了洗面台前。
镜子里映出一个高挑单薄而俊美的少年,有着雌雄莫辨的五官,但那清冽冷峻的气质,站姿,以及浑身莫名的气场让人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个男性,这是她刻意伪装的结果。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低头拧开水龙头,一件一件地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为了方便行动,她最里面的束缚衣是特制的,轻薄柔软,能穿许多年,并且洗完一抖就能速干。
她一点点地清理着身体,避开了每一个伤口,冰凉的水珠让肌肉生理性地瑟缩,她面上没有露出分毫异样。
肌肉密度大到了这个程度,除了给她带来超强的战力之外,也剥夺了许多她本该拥有的东西。
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她几乎没有女性柔美的曲线,虽然腰细腿长,但所有能塑造女性曲线的脂肪都快被榨干了,她的身形本身就更接近少年而不是女性。
另外还有她的器官,几乎没有脂肪造成的结果就是没有月经,不过这点她觉得是好事,不只是因为在末世中生存更加方便,还因为她的身体素质“达标”了,所以当初不用被特意摘除子宫。
无论如何,少了一个身体器官一定会影响身体健康,会降低生存几率。
清洗完之后,她换上了刚才拿的衣服。
同样的修身黑色牛仔裤,比之前略厚一点的靴子,衣服换成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用于隐藏腰上与腿上的枪套。
她个子比许多男性都要高,这一身穿在她身上,削肩细腰大长腿,有一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魅力。
当时寒黎这么回到休息据点的时候,头发上还在滴着水,一出现就让每个人愣了一下。
“时,时哥。”墨艾久违地结巴了,“你这是……去
洗了个澡?”
“清理了一下。”时寒黎走过去接过墨艾手中的东西,“我来,你去处理一下你自己。”
墨艾没有伤得头破血流,但浑身青青紫紫的伤也不少,他答应一声,就让出了位置。
时寒黎的动作完全不比男人差,江逾的伤口又被檀药酒处理好了,男人见没有了自己的事,居然起身拿了一条毛巾,递给时寒黎。
如果直接盖到她头上,她一定会躲开,这样的行为比较稳妥。
时寒黎愣了一下,伸手接过来,自己扣到头上。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都在及时享受末世中难得的安宁静谧。
突然,原本已经陷入昏迷的程扬猛地颤了一下,接着剧烈地发起抖来。
时寒黎正在他身边,立刻伸手按住了他,不让他的动作伤到自己:“程扬!”
其他三人赶紧围了过来,墨艾紧张地问:“程扬哥这是怎么了?”
“不排除是重伤造成的神经系统紊乱。”男人说,“也可能是突发癫痫……”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全都哽在了嗓子里。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程扬浓密的黑发间,突兀地支棱出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