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千山也没办法瞒着她。

"我们上来时，师父和师姐都听见了还有别人的声音。他们猜测是外面进入禁林的散修，但我觉得……我应该认识。”千山说。

他的手在说这话时，已经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大约是想到了从前的某些片段，手背上的青筋也因为他的动作明显凸起。

奚十里挑眉，这原因倒是她不曾想到的。“你认识的人？”

千山点头，“从前，跟他们在一起生活过。”

这句话像是从他牙缝里蹦出来的一般，带着切骨的恨意。

不过千山很快收起了自己的情绪，看着奚十里认真叮嘱： "若是下面真是我认识的那些人，你不要出去，就跟着驺吾和孟槐，知道吗？”

奚十里若有所思，"知道。"但她不答应。

若是真正的散修的话，千山不可能这么笃定是自己认识的人。所以，她们白日在离开之前，听见发出动静的那些人，是一直在崖底吗？可是师姐说过，这崖底没有人，不然的话，谢棋也不会将她推来此地。

若真是有人常住在这里，这可是青云宗的地界，难道又跟青云宗有关？

奚十里微微抿挥，她是知道千山为什么选择独自行动，连l师父也不愿意告诉了。如果真跟青云宗有关，想来千山是不想因为自己从前的事，让月碎岛再同青云宗有什么粗睡。

想明白后，奚十里忍不住转头又看了自己师弟一眼。她师弟，也就看着冷冰冰而已。

驺吾很快便带着两人飞到了崖底。

千山先从驺吾后背上下去，然后扶着奚十里走下来。

再一次回到这个让他觉得眼熟的地方，他眉眼更冷了几分。

脚底的草坪下有不少落叶，踩上去很柔软。

两人借着一枚发出着微弱的光的夜明珠朝着更深处走去，一路上，千山神色都很严肃，神经紧绷，观察着周围每一寸的景象。

奚十里最开始是跟在他身后，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千山已经主动伸手，将她的小手紧紧地拽在了掌心里。

“小心些。”千山说。

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只是当他真正抓住了身畔小女娘的手时，千山又迟疑了。掌心里的小手，宛如一匹上好的水云

锦，又软又滑，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将这只小手捏痛了。

但这时候若又放开，太刻意。

千山一时间的有些进退维谷，只能在黑暗中微微红了脸。

奚十里没能感受到千山复杂多变的心绪，当被千山抓着手时，她不由感到——阵安心。

“这要到了吗？”她低声问。

千山看着周围越来越熟悉的景象，前一秒脑海中不该有的念头，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在他的面上重新覆上了一层寒霜，“快了，是这里。”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等走过眼前这道一线天，便是他逃出来的山洞。

当穿过一线天时，千山浑身的肌肉都变得紧绷起来。那模样看起来，似乎只要有人出现，他就会暴起。

可……

“这里好像没人。”走出来后，奚十里举着手中那枚夜明珠，将周围照亮，开口说。

像是千山记忆中的一样，穿过这一道狭窄的入口，转过来有一处看起来很大的山洞。但是不一样的是，这里没人。

千山上前一步，“怎么会？”

他看着面前巨大的山洞，"就是这里，我记得很清楚。"

他当年逃出来时，还在此处被人甩了一鞭子，那沾了盐水的软鞭，打在身上的滋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奚十里走过去，低头，忽然蹲下身，“师弟，你看，地上有脚印。”

奚十里相信千山的话，这里从前应该是有人住。自从穿过了一线天的入口，此地虽说周围仍旧有茂密的丛林，但脚下的路已经很明显，能叫人一眼看出来此地是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而现在，在山洞入口处，分散着凌乱的脚印。

奚十里伸手按了按那些脚印的尘土，抬头道：“他们应该刚走不久。”

地上的泥土，都很清晰，而且按压下去，能感受到土地的松软。若是很久之前的印记，早就会因为风雨变得模糊而僵硬。

千山闻言，猛然从洞口折身过来，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看。

“应该是这样。”他说。

奚十里：“那我们要追吗？”

千山捏了捏拳头，脸上闪过挣扎，但最后他还是放弃。前面

就是禁林，追，当然是能追的，可他不能带着奚十里去追。

"不……"

“别磨蹭了，还是赶紧去吧。”

这一刻，千山和奚十里的声音同时响起。

千山看着面前的小女娘，眼底不赞同的神色格外明显，“不行，前面是禁林，何况我们就两个人，他们人数不少，很危险。”

他不会纵容奚十里在此地胡来。

但奚十里向来是个主意很大的人，听着千山的话，奚十里还是笑眯眯的样子，""顺父说了，剑修就是以一剑平天下不平事，你不去，我就自己去。”

“你知道什么？！你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你去做什十山因为她这话，眉头已经行到了一处去，

么？"他就差没直接把"送死吗"三个字写在脸上。

奚十里面不改色，“现在跟丢的话，就算是回去，你能安心吗？”

千山：“……”

“你不能。”奚十里斩钉截铁说，“就算是那些人你压根不认识，但你明知道他们会遭遇什么，你就不会袖手旁观。”

螳臂当车听起来可笑又愚蠢，但奚十里知道，不论是她自己，还是千山，都无法做一个心安理得的在隔岸看着别人的苦难的人。

她信手里的剑，也信她要走的道。守护她在意的每个人。

“何况，我们还有驺吾和孟槐，你不要担心我。”奚十里很清楚千山心里在想什么，就冲着这几次千山跟人比试时不要命的架势，她如何不知道此刻千山的犹豫，皆是因为自己。

平日里素来喜欢跟千山呛声拌嘴的驺吾，此刻倒是安静得很，跟孟槐一左一右守在奚十里的身边。

千山此刻反应过来，在下来之前，奚十里答应自己的话，都是"阳奉阴违"，她心里分明早就有了自己的主意，是不可能乖乖听着自己的话行事。

“安心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他有些沉下脸问。

奚十里已经率先走了出去，她的举动已经回答了身后的少年的问题。

千山看着夜明珠的光芒下，走在前面的小女娘的背影，他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他紧皱的眉头有片刻的松缓

，千山用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一般嘀咕着：“还说什么让我惜命，自己还不是一样。”

他在说完后，飞快追上了奚十里，走在了她前面。

奚十里见状，忍不住偷偷一笑。

就像是奚十里预测的一样，原本在山洞里的人，才离开没多长时间。顺着地上新鲜的脚印，他们很快听见了前方不远处传来的动静。

奚十里刚想要上前，就被千山按住了肩头。

“我们现在就两人，不能一起出现，不然，若是被一网打尽，谁来救我们？”千山沉声说，他不等奚十里开口就已经先安排说："你先在暗处，刚才我已经联系了师父和师姐。我去接应队伍后的人。毕竟，我跟他们认识，你去的话，很难被信任。

到时候我会出去吸引看押他们的修士的注意，你便带着驺吾出现，让驺吾将这些人带走。”

奚十里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点点头。

千山见她同意后，人便很快掠至两丈开外。他今夜又穿上了黑衣，此刻更像是要跟黑夜融为一体一般。所到之处，脚下连半点声音也没有，就像是一抹影子，沉寂而轻飘。

走在前面的这队伍，为首的人没有执灯，甚至连夜明珠都没有一枚，能在黑暗中视物，走得稳健极了。但是跟在他身后的，皆是一众没有灵力的凡人，只能顺着前方的人的脚步。

这一队至少有十多人，中途难免出台子。可偏偏一点小乱都未曾出现，即便是有不小心踩了前方的人，又或者被地上凹凸不平的石头略了脚，也不曾有人敢高呼。

队伍两旁都有手中拿着鞭子的人，模样看起来是有灵力的修行者。

奚十里在灌木林后看见已经有好几个人在黑夜中跌倒，但无一人出声，也没有一个人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