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川麻木地销毁着这里留下来的仪器和那些残骸,心中没有什么波动,一直到最后一个。他才发现原来他下意识地留下来了那个暂停发育的胚胎,现在他站在它面前。它还活着。
是这样的,法案的规定里面发育程度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胚胎就已经拥有了基本的生命权,在这个阶段放弃孕育的话法案厅会接手这些胚胎体外培养。
他猛然想到,又是法案。
连堂讥讽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但法案有错吗?——法案没有思想,也不会知道对错,法案只是法案,将荣耀赋予法案的是人,那么错误的当然也是人。
人总是有那样多的欲望,谁都不会例外。
他站在那里,郑重地凝视着它,漫无边际的想法太多了,每个人都曾经是这样的胚胎,然后长成了一个无聊的成年人,这个过程一向无聊透顶。
但他放在销毁按钮上的手一动不动,然后他关掉这里的能源,抱起来那个摇篮。
正如连堂长于力量,而他更擅长平衡,这里注定会被摧毁,连堂也想不到他会带走这个胚胎。也许它不能活下去,它已经在休眠状态很久了。
但它活着。
江明川离开那颗行星,在他走后那里爆炸声之后化为废墟,与此同时,帝国经历了另一场爆炸。在了解了所有的来龙去脉,所有的故事之后,他利落地判出了第一军团。
这种背叛的行为其实也令人不齿,江明川并不在意,在尘埃落定之后,他依然拒绝了所有人的招
募,留在第一军校。
两年之后,已经快要被他遗忘的摇篮出现了生命迹
象。
他循着那间实验室里看到的地址,把那个他并没有认真看过的婴儿送到了那里。他再也没有关心过这件事情。
后来那个孩子出现在他面前,他没有认出来,也并不觉得熟悉,更没有猜到他那惊天动地的身世。
但那个孩子活着,痛苦的,鲜活的。
大
"所有的数据都在我师兄那里,我不知道他给了谁,如果你要找你的母亲,应该只有他还有可能知道了。"
江明川轻咳了一声。
“我不想知道。”司悯闷闷地说道。江明川并不在意: “那就不要找了。”
司悯不去看他,而是道: “你还隐瞒了很多东西。”
"不是隐瞒,”江明川迅速反驳他, “那是隐私——况且如果要从头开始讲,一天一夜也讲不完。你不是一个好奇心泛滥的小孩才对。"
的确——但被他这么说却让人有些不爽。
司悯很安静地抱住自己的膝盖,从头到尾他没有插话,并不是那么的惊讶。
关于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这件事情每个人都会有疑惑,对于福利院里面长大的他们而言尤其如此,所以纪寻很受欢迎,他是唯一一个在外面成长的,他知道很多事情。
有些小孩会幻想着有一天自己被父母找到,拥有一个完整的完美的幸福的家庭,司悯忘了自己有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当他和纪寻相遇,当他确信自己和纪寻是一样的时候,他就再也不可能这样想了。
他们不是自然诞生也不是被期待的,所以终究是会被抛弃的,会死去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可以相信的人。
“你不需要愧疚。”
司悯困惑地和江明川对视,像是终于发现了江明川这样的情绪——也意识到江明川的补偿的意思,研究院的名额和那张权限卡同样如此,这个男人准备去死,在临死之前他做了这些事情。
可是在所有的故事里面,江明川并没有做错什么。他没有任何的责任。江明川下意识想避开这样的视线。
没有任何的怨恨也没有不甘,对世界不存在向往和善意,也没有任何冰冷的敌意,还像是一个孩
子,一个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不知冷暖的孩子。
/>他的确后悔过,可是现在他知道是他错了。
“可是我快死了。”
江明川低声说道,并没有让司悯听见。
他不断地咳嗽着,肺部似乎已经变成了矿星的砂砾,这让他有时候开始回想起来他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他成长在荣耀之外的世界,但很快乐。
"兔子好吃吗?"江明川沙哑问道。
"……好吃。"
司悯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但如实回答了。
“我师兄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你最好没有相信过他。”江明川继续说道,声音仿佛被撕碎—般。
他已经听见了外面的声音。
“我做错了很多事情,也没有及时纠正错误,现在拖延到了最后一刻,所以才不得不这么做了。”他按住司悯的肩膀,力道很重, "但那和你没有关系,你不亏欠任何人。"
"你要做什么?"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秘密不愿意被发现。”江明川认真看着他, “那就不要出去,你知道应该躲在什么地方,你一直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