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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唐姣感谢了谢南锦,收下邀请函。

不过,她也只是先收好了,并没有立刻使用它。

时间浩荡如洪流,湍急汹涌,向下奔腾,有什么正在潜移默化发生改变。

她的一天划分为三部分,第一是学习炼丹,第二是修炼神识,第三就是给珩清打扫洞府,很悲伤的一个事实是随着时间推移,她越来越熟练,现在动作已经非常麻利了。

每次打扫到珩清的炼丹室时,或许是因为上次的事件给珩清留下了心理阴影,他非要亲自到场监督不可,唐姣一开始还不习惯,到后来已经可以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珩清攀谈了,珩清本来打算在旁边看书,结果思路还没理顺就被她打断,索性就跟她聊几句。

唐姣谈天说地,提及方明舟时,就敏锐地听到珩清冷笑了一声。

她察觉:“珩真君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师父啊?”

珩清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唐姣知道,珩清向来秉持两项原则,“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这整个修真界基本上就没有他看得顺眼的人,当然也没有特别看不顺眼的人,因为他谁都看不顺眼,四舍五入下来就是众生皆为平等,像这样对某一个人展露特别不屑的情绪还是头一次。

她擦拭花瓶的手没停,嘴上继续追问道:“我发现,师父似乎在丹修界树敌良多,包括自行卸任的那名长老当初在九州盟上与我对峙之际,也说过一句‘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不留着去问方明舟'让我感觉当年两宗对赌似乎另有隐情.…真君知道吗?"

很久之前她就将这个疑问揣在了心里。

现在终于问了出口。

毫无疑问,珩清肯定是最好的人选。

他是药王谷的长老,身处局中,肯定听说过风言风语。

并且,以他这样的性子,绝不会因为方明舟合欢宗的身份而有意诋毁他。珩清这下子是彻底看不进去书了,他合上书本,抬眼看向唐姣。

"方明舟,不过是个心高气盛的晚辈。”他语气平淡,说道,“有多么狂傲?包括我在内,祁燃,还有你见过的温梦,都曾经被他踩过一脚,他是个只顾自己利益的人,完全不顾及别人的下场,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毕竟这修真界的许多修士都有这样的毛病,我也一样。可惜的是他言行不一,说得多么狂傲,

指桑骂槐,说药王谷的修士都只靠宗门,而他要振兴合欢宗——结果没过几十年就倒贴西海龙族的圣女,简直可笑,整个西海龙族都恨透了方明舟,即使有圣女在其中周旋,也从未停止过对他的追杀。"

唐姣从回忆里扒拉出来了方明舟的片段。她并不觉得他是那样的人啊……在她的印象中,他很好相处呢。

虽然没怎么管过她,不过至少比眼前的这位要好相处得多。

似乎是看出唐姣的怀疑,珩清说道:“你现在所见到的方明舟,不再是当年那个心高气盛的年轻修士了,自从他的道侣卿锁寒失踪之后,他也终于尝到了迟来的苦楚。"

唐姣立刻反应过来了。

她知道真相,所以感触才更深——方明舟如今为何是这般模样,再无当年风光?

是因为他一直沉溺于复活卿锁寒,一次又一次地炼制九转回魂丹,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屡次的失败让他终于意识到,人终有倾尽全力也无法完成的事情,许多事情并非凭借一腔热血就能达成的,他逐渐变得宽厚,敛去锋芒,不再像以前那般满口豪言壮志。

并且,还有一件事也说得通了。

为什么方明舟发现卿锁寒的尸骸,却不告诉西海龙族。

如果一旦说了出去,西海龙族无论用尽什么方法都要将卿锁寒带走,到了那时,合欢宗唯一的线索断了,方明舟一日复一日地用心头血喂养卿锁寒,辛劳也化为了泡影。

事已至此,退无可退,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他如今是这般模样,或许也是冥冥之中的注定。”珩清垂下眼睫,说道,“他在你的眼中是好师父,是你崇拜的长老,然而,至少在药王谷,你提及这个名字,只会引得众怒。那一年的对赌,方明舟嬴得痛快,赢得肆意,狠狠地报复了药王谷当初不肯收他入门的仇,但是药王谷并不在乎,甚至连祁燃也认为,这样的人幸好没有收入门。"

“他不肯依照丹方行事,此事本小,我甚至认为这是难得一见的天赋。”

"然而他在入门考核中都不肯遵守药王谷的规矩,此事便大了,这说明他是个极其不稳定的因素,是肆意的野火,是脱缰的骏马,药王谷不能容忍这样的人留在宗门。"

“除此之外,那名长老格外痛恨方明舟,还

有一个原因。”他双手交叠,换了一个姿势,缓缓地道出往事,“当年和方明舟比赛的药王谷天才,是他的独子,也是整个宗门寄予厚望的人,方明舟赢得光彩,赢下之后做的事情却不光彩,他狠狠地将这些年的不得志全部倾泻在了那名弟子身上,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对不幸落败的人进行折磨。"

有时候,言语比刀刃更锋利,亦可伤人。

方明舟本人没心没肺,甚至拿自己开玩笑都行,他就以为别人也这样。

但是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那名弟子的性子细腻谨慎,哪里经得起方明舟屡次旧事重提,他一开始是对当年的比赛绝口不提,即使是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浑身疼痛麻木,后来逐渐对炼丹产生了抵触,该怎么挑选药材?该怎么控制火候?他开始变得怀疑自己。

“长老小心翼翼地宽慰他,鼓励他,但是没用,心魔一旦产生,就难以消散,一次修炼的途中,他就这样走火入魔了。”珩清说,“走火入魔是一种很极端的状态,长老当时来求我替他梳理神识,我试过了,结果是没能救回来,那也是我唯一一次出了手却没能救回来的,我们都很清楚,再这样发展下去也只是徒增折磨,他终究难逃一死。"

所以——长老亲手结束了独子的生命。

他当时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时,都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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