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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众生相(三)

当初这则谣言可是她亲自去传的,幸而她动作利索,手脚快,所以才没遭殃到她的头上——她听说,前些日子,北典府司锦衣卫抓了好几个人,拎到菜市口一刀砍了脑袋,血流了满地呢。

吓死人。

她赶忙醒过神来,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了。

她们在商贸街逛到了申时初,才坐马车回康平街,马车从商贸街四达甩着马蹄,回到康平街的路上,石清莲美滋滋的与两个小丫鬟回了听雨阁。

她回听雨阁叫水沐浴的时候,一个锦衣校尉蹲在石家暗处的树权子上,记录下了石清莲今日的出行,顺便暗自祈祷:石三姑娘今日可一定要早些挂灯笼啊,已经一连三日了,再不挂灯笼我们指挥使又该不高兴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校尉低头看向石清莲笑颜如花、与旁边的小丫鬟谈论那个簪花好看时的模样,总觉得这位石三姑娘好像,大概,也许…将我们指挥使抛之脑后了!

当天晚上,石清莲果真没有挂灯。

听雨阁的花园里寂静一片,夜色如水,把校尉的一颗心都冻的拔凉拔凉的。

今夜,又是一个要看上司冷脸的夜晚啊。

校尉已经做好了在石家和北典府司之间折返的准备,但是当他回到北典府司的时候,却见北典府司上下都在忙,同僚们走路时衣角都是飞起来的,他打听一问,才知道,指挥使现在在诏狱里审

讯。

一般指挥使审讯的时候,都不允许旁人来打扰,但是他手上的关于石三姑娘的消息却是在指挥使这里挂了红牌的,应第一时间送到。

北典府司的事件等级按照颜色划分,红蓝黑白绿,一共五个色,事关红牌的消息是最优先级,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撞上了,红牌的消息都要在第一时间送到,也就是说,就算是指挥使现在在诏狱里审讯,他也得跟着下去。

校尉便在诏狱外提交了自己的腰牌,然后随着负责看押犯人的校尉一道下了诏狱。

诏狱是地牢,距离地面足足有十米深,当初挖诏狱的时候,足足挖了半年多,进了诏狱的人,没有一个能跑出去的, 劫囚更不存在, 北典府司的地牢里连个看时辰的天窗口都没有给留下过, 插翅难逃。

下诏狱时,需踩着长长的台阶而下,一下到诏狱,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两边要挂上火把照明,明暗的火光在飞鱼服的身上留下熠熠的痕迹,沉重的铁靴踩在地面上,发出整齐的脚步声,锦衣校尉随着前方的人往前走,越走越寒,地牢内有一股常年不散的阴冷气,纠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直直的往人的鼻腔里钻。

眼下虽是秋日,但地牢这种地方暗无天日,走的久了,都会让人忘记时辰与天空的颜色,整个人都阴暗暗的,身体都发沉,像是在冬日的湖水底下浸过一般。

往牢狱中走,会先经过几个牢房,牢房内都关着各种人,什么身份的都有,上到皇亲贵胄下到舞姬蛮人,甚至北典府司上一任指挥使也在这里。

经过一个个牢狱,走到中段的时候,校尉就听见了一阵惨叫声。

走在前头的校尉比划了一个“到地方了”的手势,让身后负责汇报石清莲消息的校尉自己上前去,指挥使现在正在刑审,长点脑子的都不敢凑上前去。

后头负责汇报的校尉只能一边暗骂自己倒霉,一边走上前去。

那是一间占地不大的牢房,只有一个十字刑架,架上栓了个人,别的什么都没有,沈蕴玉进来后,由看管牢房的校尉搬运来了桌椅,他坐在椅上,看负责刑审的校尉对刑架上的犯人动手。

审讯寻常人,自然不需要沈蕴玉来亲自看管,他之所以下来,是因为这个人在这个案子里有点重量————此人是个东倭武士,算是周伯良的二把手,前些日子打草惊蛇的时候,顺道给捞到的一条大蛇。

r />他肚子里一定有很多货。

这个东倭人嘴还挺硬,被熬了两天,骨头都打裂了几根,硬是一句话都没说过,沈蕴玉失去了耐心,向一旁站着的人抬了一根手指,道:“庖一条腿。”

便有人走上来,将这东倭人身上的衣裳都扒掉,把人扒成了待宰的猪羊之后,便拿来刀刮人

沈蕴玉说的“庖一条腿”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把一条腿上的肉一点点刮下来,一直刮到只剩下一条骨头。

北典府司“庖人”是一门手艺活儿,腿上的肉要被刮掉,但是其上的筋骨却还要连在一起,血流了一地,但人不能死。

北典府司手艺最好的干户姓李, 人送外号“庖丁李”, 意思是, 能把人解的如同庖丁解牛一般骨肉分离,但人就是不死,庖丁李的辉煌战绩,是将一个人的四肢的肉都肖卜来了,但这人还活着被庖丁李好好养在诏狱内十几年,寿归正寝。

但是被庖的那一个就好不到那里去了,骨肉被分到一半的时候,这个东倭人终于承受不住,明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话。

沈蕴玉闭着眼,没管。

一直到一条腿都庖完,这个东倭人也是屎尿齐流、嚎啕大哭了。

这时候,沈蕴玉才道:“继续问,他若是不说,把另一条腿也给庖了。”

说完,沈蕴玉起身走向牢狱外,跟在门外立了许久的锦衣校尉立刻跟上,回到殿内后,锦衣校尉与沈蕴玉汇报了石清莲今日的所有行动。

“她买了一万两的木材?”沈蕴玉略有些奇异。

石清莲有多少银钱他是清楚的,他摸过石清莲的底,手上所有的银子加起来,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万,剩下的都是一些田产和店铺,石清莲将一万两银子去买木材,瞧着像是被人骗了。

“可有什么其余的消息来源?”沈蕴玉问。

“未曾。”校尉摇头,道:“石三姑娘鲜少与旁的人接触,属下与另一个校尉倒班,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石三姑娘,从未见过有人与石三姑娘说什么木材。”

也就是说,石清莲并非是受人误导或指示,而是自己想买木材。

那种感觉又来了。

沈蕴玉眯了眯眼,想起来之前的事————切都进展的太过顺利,像是有一只手在他面前拨弄,可他只顾得上看小狗崽子乱扑腾,

没有注意这片刻的细节,便擦肩而过,再也寻不到了。

校尉又道:“兴许,是石三姑娘想做木材生意吧?属下瞧见石三姑娘今日还逛了挺多个木材铺子,最近木材还挺赚钱的。’

沈蕴玉点头,将这件事记下了,随即又扫了一眼校尉。

那校尉奇迹一般明白了沈蕴玉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今天晚上,石三姑娘挂灯笼了吗?

“回大人的话,石三姑娘今晚逛街逛的太累了,未曾挂灯笼。”校尉战战兢兢的道,顺便赶紧找补了一句:“但是石三姑娘将您的桂花糕收下了,还特别珍重的放进了柜子最里面呢。”

沈蕴玉听到“没挂灯笼”时,先是拧了拧眉,随即听到“珍重的放进了柜子里面”,又勾起了唇兔

呵,拉扯。

他倒要看看,石清莲能撑住多久不见他。

“下去吧。”沈蕴玉道——他是为了听石清莲消息才打断审讯上来的,一会儿他还要下去继续刑审。

锦衣校尉恭敬离开。

此时月色高悬于夜空,天边繁星点点,沈蕴玉迈着星光,重新走进诏狱中刑审,锦衣校尉则准备赶回石清莲所在的听雨阁。

与此同时, 摘月阁中, 昏睡了好几日的江逾月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她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酸痛,唇瓣干裂,嗓子像是大旱三年的地面,眼前也发昏,她的贴身丫鬟靠在床边睡觉,她伸手碰了一下丫鬟,丫鬟惊醒过来,欣喜的喊她的名字,喂她喝水。

两口水进了肚子里,江逾月多了点力气,她昏迷之前的记忆全都窜上脑海,她缩在床榻间,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却又从心肺间顶起来一股冲动,让她整个人又立了起来。

沈蕴玉,石清莲,沈蕴玉,石清莲!他们两个人是那种关系,她晕倒了,但她不是自己摔的,她是被人给打晕的!

沈蕴玉!他居然潜入江府,居然堂而皇之的和石清莲做那种事情!揭穿他们,揭穿他们!让他们付出代价,让石清莲死!

人手中一旦握住了掌人生杀大权的凶器,便再难容忍自己陷入窘境,也很难再生出畏惧与不安,他们只会跃跃欲试。

“快走!”江逾月猛地推开挡在她面前的丫鬟,踉跄的扑到地面上,大喊道:“带我去找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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