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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第 99 章 一个轻而柔软的吻,珍重……

还能是什么缘故呢?

似乎所有的原因, 全都在赵璴的一双眼睛里。

可方临渊却说不出话来。

分明只是替他撩起发丝、整理仪容而已,可赵璴一触碰他,却偏像绳索捆缚住了他的手足, 锦帛笼罩住了他的五官……又有尖锐的獠牙, 轻轻触在了他的喉咙上。

他动弹不得了。

他只剩下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赵璴,怔愣地,却将他一双眼中泛起的汹涌的涟漪,清楚地全映照进了脑海里。

漫天遍地,也只剩下了赵璴的一双眼睛。

他看见赵璴轻轻地笑了。

很轻的一声笑,却勾得他腰椎发麻,让他整个身体都要跟着软下来。

接着, 赵璴撩起他发丝的指节,轻轻抚过了他的脸颊。

“好了,走吧。”他听见赵璴说道。“再晚一些,就要赶不上开宴的时辰了。”

他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

似乎在埋怨开宴的时辰不合时宜,又似乎在嫌弃自己繁复的罗裙与嫣红的唇脂将他圈住, 令他除了这清浅的一抚,无法再做旁的事。

方临渊的脸轰地红了起来。

他匆匆后退一步,这回, 赵璴没再强抱着他。

而是抬起了手来, 平缓而有条不紊地替他整理好了衣袍, 扫清了上头的褶皱。

方临渊的脑海却已然混沌成了一片。

赵璴刚才说什么?他待他好……什么原因……

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答案呼之欲出。

一直到回到了席间, 行礼祝词之后在案前坐下, 方临渊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僵硬地转过头去,便见身侧的赵璴姿态安静娴雅,对上他目光时, 还淡淡地一笑。

相敬如宾的姿态里,却有种道不明的情愫蔓延。

他一定真的在做梦。

眼前这样的场景,他不是没有幻想过。

但那是在他尚且不知赵璴真实身份的时候,他凯旋而归,带着满身的荣光与功勋,想要用它们换取一个人的半生安稳。

他那时自然想过,他们二人有一日能做一对相敬相爱的夫妻,琴瑟和谐,心意相通。

但这样幻想中的景象……

竟在这一日,他与赵璴明明白白地同为男子的一日发生了。

——

李闵顺果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方临渊那一拳又重又狠,即便没有打在要命的脏器上,也足够他那软肉包裹下的胃痛上几日了。

但是,即便被打得一顿宴席都没能吃下几口饭去,他也终究没敢说出被方临渊打了这件事。

一场千秋宴办得盛大而热闹,重华殿内的歌舞声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朝臣与贵眷们纷纷举杯,庆贺陛下千秋万年。

便连年幼的九皇子赵珏都捧起杯来,奶声奶气地祝父皇万岁。

鸿佑帝开怀大笑。

而远在数千里之外,抵达苏州府两日的三皇子赵瑾,却彻夜不眠。

他外祖重用的手下果然利索,刚到苏州两天,便替他找到了廖才。

廖才看见他时,吓得跪倒在地,哆嗦着泣不成声,不等他询问,便哭着求他饶自己一条性命。

他似乎早知道有这一天了。

从太医院离休的那一日起,他便觉察到一直有人暗中跟着他。

他在宫中为陛下办了那么多年的差,怎么会不知道宫里头的手段?让一个人不声不响的死掉,有百种千种办法。

于是,他日日悬着一颗心,惊弓之鸟似的小心着自己的一饮一食,一路隐匿行踪,从京城逃回了江南。

最艰难时,他甚至半路饿得发昏,都不敢在街边的饼摊讨一口汤水。

幸好,刚到江南,便在一场意外的大火之后,追踪他的人全都消失。

他不敢放松警惕,一直战战兢兢地过了月余,辗转过几个城镇,确认身后的确再无人跟踪后,才敢落下脚来。

他在苏州城外的一个县镇住了下来。

他当年为陛下办了那么多事,所得的赏赐也丰厚至极。他用这些银两置办了宅院、田产和铺面,大半年来,日子过得安顺舒坦,也渐渐忘记了当日颈上悬刃的提心吊胆。

一直到前些日,住在他家附近的几户邻居,忽然出现在了他的房中。

素日老实本分、热情淳朴的邻里,忽然像变了人一般。

他们面无表情,身手矫捷,将他押跪在地,将刀刃横在他的脖颈,问他当日清贵妃身死,究竟是何缘故。

这都是……都是十多年前的老黄历了!

廖才怎么也没想到,悬在他头顶上的催命符,竟是十四五年前的那桩早有定论的案子。

他还以为紧跟着他的,是陛下派来灭他口的人呢!

那眼前这些人……究竟是谁?

他自然想不到。

在他离京之时,确实有鸿佑帝的人紧随其后,要拿他的头颅回京复命。若非赵璴手下的人早有准备,拿了个死囚的尸体伪造成廖才被火烧死的假象,廖才如今,早就死在鸿佑帝的圣旨之下了。

廖才只当自己幸运。

幸好!跟着他的人原是为了当年之事来的。幸好他当年谨慎,为自己留下了保命的东西……

这一日,在赵瑾面前,廖才哭着,哆哆嗦嗦地拿出了一个陈旧的箱奁。

如今那群杀手,还伪作他的邻居,在他的宅院周遭虎视眈眈。他们那日说了,只要他将留存的证据交给来取它们的贵人,那么贵人就能保他一条性命。

但若不给……

那么贵人前脚离开,他后脚便会人头落地。

廖才自然不敢再动手脚。他双手将箱奁递上,接着便跪伏在地,听着那贵人将箱奁打开,接着,箱奁从他颤抖的手中摔落在地。

箱中的许多东西跟着它一起坠落在地。

清贵妃当年“安胎”的药方、堕胎药材取用的记录、鸿佑帝身边的黄纬替他拿取红花的记档……还有一封,赵瑾至死都不可能看错笔迹的密诏。

【清贵妃未按嘱托用药,以至于胎落而死,是为抗旨不遵之故,与朕无干,朕也不会责罚于你。

但此事不可再有第三人知晓,烂于腹中,切莫再提。】

普天之下,没人敢用“朕”这个字自称,自然,也不会有人,能仿造出九五之尊的私印。

这密诏是他父皇写的。

他母妃……是他父皇杀的。

——

这天夜里,赵瑾酩酊大醉。

他母妃,是满宫上下最漂亮的女人,也是他父皇唯一一个、真心爱过的人。

他年幼的时候,日日都可见他父皇与母妃恩爱相对。若哪一日他父皇宿在别处,他想见父皇,只他母妃一哭,父皇马上就会赶来。

再后来,他母妃死了。

忌日那天他独自回了他母妃的寝宫,就见他父皇也在那儿,形单影只,像是落单的孤雁。

那天夜里,他父皇对他说了许多话,都是关于他母妃。

他说他初见他母妃时,她是怎样的活泼娇憨,死气沉沉的后宫里,唯独她像鲜活的太阳。

他说后宫里那些家世显赫的女人都如何算计着为母家夺权,只有他母妃,一门心思只想让他带她在除夕夜去城楼上看焰火。

他说他带他母妃去泛舟游湖、去赏雪赋诗,宫中嫔妃各个在他面前出尽百宝,唯独他母妃不爱风雅,躲在一边偷偷地打瞌睡。

说到那天,梅园的白雪落了她满头时,他父皇落下了泪来。

“朕等不到与她白首相对的日子了。”他父皇当时这样说道。

赵瑾当时也哭,哭过之后,差点让赵璴冻死在梅园的雪里。

可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他母妃死在父皇手里?

他不相信。

可是任他掐得廖才险些断了脖子,也再从他口中问不出旁的话来。

“陛下没打算杀死娘娘……只是娘娘身体虚弱,经不住这样大的月份落胎……”廖才的喉咙里发出窒息的“嗬嗬”声,断断续续地说道。

“陛下只是……不放心娘娘腹中的孩子……宫里当时只有殿下您一个皇子,陛下怕……怕……”

他怕什么!

是他自己说的,他母妃是唯一不算计他的人,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夜色如墨,赵瑾醉得不分天地东西。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外祖那个得力的臣子、吏部的那个小官,又敲了他的房门。

他让那人滚,那人却说,自己有一件要事,一定要禀告殿下。

赵瑾没再理他,那人却擅自入了房门,跪在了一地东倒西歪的酒坛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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