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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第 66 章(小修) 正是他当年初见……

此言一出, 整个含春殿内当即响起了一片细微的哗然。

“令五殿下献舞?”

“岂非令殿下拟作乐妓情态,这可如何使得!”

“简直荒谬……”

座下的大臣们低声私语着,旁侧的贵眷命妇们也皆神态各异,纷纷看向了赛罕和赵璴。

大宣女子向来以含蓄内敛为美, 以静心修德为上, 便是市井良家女子都不会轻易于人前歌舞, 更何况像公主殿下这样的天家贵女呢!

突厥蛮夷, 怎敢斗胆至此!

方临渊也微微一愣。

赵璴的身份本就敏感, 寻常坐卧言语都慎之又慎, 怎能公然舞蹈?更何况,谁也没听说过赵璴有跳舞的本事, 赛罕此言, 分明就是在难为他。

他连忙转头看向赵璴。

便见赵璴神色淡漠, 仿佛这片哗然根本与他无关一般。

他的目光向着高台之上扫过,冷冽而平静。

眉目中难掩得意与挑衅的赛罕,正在那儿回过头来, 朝着赵璴明媚一笑。

方临渊见状, 眉心都拧成了疙瘩。

她想看赵璴的热闹, 也该明白处境才是。她如今是在大宣的皇城,高坐御台的是赵璴的亲生父亲。便是再淡漠的亲情,也是血浓于水, 陛下绝不可能容许自己的女儿当众被这样羞辱……

却在这时, 他听见了鸿佑帝的声音。

“哦?你想要的赏赐, 难道就是看朕的女儿跳舞吗?”

方临渊微微一愣。

他语气中仍是愉悦未消的轻快, 以至于这话并不像反问,而更像是温和的玩笑一般。

而他面前,赛罕回过头来, 笑得明媚而张扬。

“陛下,是比试。”她说。“我们同为公主,想必应该是一样的吧?我们突厥的公主可是人人都能歌善舞的,既然我会跳,徽宁公主一定也会吧。”

说到这儿,赛罕长眉一扬,问鸿佑帝道:“陛下,公主不会不敢吧?”

鸿佑帝朗声笑了起来:“自是不会。”

说着,他扬声,朝着殿中说道:“徽宁,赛罕公主在邀请你。”

方临渊诧异地看向鸿佑帝。

便见他一双温和笑着的眼睛看着赛罕,甚至连余光都未曾施与赵璴半分。

分明是向他索求的恩典,他却没有拒绝,而是直接将问题丢给了赵璴。

陛下可曾想过赵璴日后该如何自处?

突厥公主当庭献舞,传扬出去不过一桩美谈。她没有受过经史子集的教育,不懂女德与闺训,世俗不会苛责她,但赵璴不同。

她会被议论、指点,会成为旁人茶余酒后的谈资与玩笑。

可对于鸿佑帝来说,这些好像不重要。

似乎比起赵璴,在突厥人面前展现大宣的开放与包容才是重中之重。

又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赵璴身为女子的名节与尊荣,温和地笑着,任由赛罕将他推到了被玩弄取乐的位置上。

方临渊旁侧的赵璴并没有说话。

他似乎向来如此,用冷淡与沉默面对鸿佑帝,看起来失礼又扫兴,让人去议论他,指指点点,对他敬而远之。

但方临渊心中却生出了愤懑。

他不沉默,又该如何应对呢?难道在大庭广众之下去哭闹,去拒绝吗?

就在这时,他听见高台之上的姜皇后温声说道:“徽宁,你二人比试一番,只在切磋而已,输赢不要紧。”

说着,她温声笑了笑,看向座下的赛罕,说道:“本宫也是第一次见识突厥最具特色的铃鼓舞,当真是开了眼界。赛罕公主年纪尚轻,正是活泼好奇的时候,想看看咱们大宣女子的风姿,也是情理之中呀。”

她向来都是如此,温厚而善解人意。

可玉台之上的赛罕却只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便毫不在意地转开了眼神去。

哪里会有真正温厚的妻室?不过都是装出来的罢了。上天要让一头公狼匹配一众母狼,便就是要她们厮杀、缠斗、分出高下与强弱来的。

否则,身居高位的女人凭什么占据更好的金银与男人?坐在高台上的男人们,又凭什么拥有更多的女人和牛羊呢?

她不在意那个装模作样的老女人,一双眼仍盯着赵璴,看着他的反应。

便是要争抢,也只有最年轻、最漂亮的那个配当她的对手。

她逼视着赵璴,等着他被强逼上高台来与她一较高下,或在此时便偃旗息鼓,退缩着开口认输。

那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他,等待着自己的胜利。

可就在这时,她看见了方临渊站起身来。

金红曳撒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熠熠生辉,而比之更明亮夺目的,是他那比山巅冰雪还要清冽俊美的容颜。

“陛下恕罪,微臣认为不妥。”

众人犹疑的注视下,唯独他,身姿挺拔,朝着高台之上端正地行了一礼。

——

既然矛头全都指向了赵璴,他以女子之身无从争辩,那这些话便由他来说。

方临渊径直站起了身。

他行礼之后,恭敬却毫不畏惧地抬头看向高台上的天子。

御座之上的鸿佑帝微微一顿,继而和颜悦色地笑道:“爱卿有何见解啊?”

“突厥与大宣的风土人文,本就是千差万别,判若天渊。”方临渊朗声说道。

“突厥人擅长歌舞,大宣女子却工于琴棋诗画。既是交流切磋,也该公平起见,各抒所长。”

“将军的意思,就是徽宁公主并不会跳舞咯?”赛罕却问道。

“公主殿下方才未曾听懂陛下所念的诗词,陛下也并未怪罪,公主更未因此而感到窘迫羞耻。”方临渊说道。“那么会不会歌舞,又有什么分别呢?”

赛罕撇了撇嘴。

“我不过是求徽宁公主一支舞而已,你怎么又说诗歌啊?”

她听不明白方临渊话里的意思,方临渊这话,也不是对着她说的。

他肩背挺拔,一双眼诚恳而肃然,看向的是鸿佑帝的方向。

他在用这种方式奏呈圣上,即便两国邦交就在眼前,但他既能宽宥赛罕的短处,便也可以不必逼迫赵璴至此,令他难堪。

他将话递到了这里,只要鸿佑帝松口,让赵璴作一首诗、或书一幅字,此事便可一带而过,不必再令赵璴的日后卷入朝野市井的议论之中。

可是,鸿佑帝却只是沉默。

他甚至只是淡笑着,像是没听见方临渊的话一般,温和而平静的,似乎方临渊只是在与赛罕一人交谈而已。

方临渊缓缓呼出一口气来。

弦外之音被推入牛棚当中,真正听懂琴音的人作壁上观,等着看他与耕牛的表演。

方临渊咬了咬牙。

那好,那便对赛罕去说……

却在这时,他的袖子被身侧的人轻轻碰了碰。

他倏然转头,便见是身侧的赵璴,抬眼静静地看向他。

继而,他单手抚了抚珠玉玎珰的鬓发,双目一垂,站起身来。

逶迤的翟衣宛如年画上高立云端的神女,他神色平静,却只一个抬眼,便艳色凛冽,锋芒毕露。

“你一定要比,是吗?”他看向赛罕。

一双冰冷的眼睛眸色凌然,一时间,竟看得赛罕微微一愣。

她猝不及防,张了张口,竟在他骤然的逼视下一时没发出声音来。

下一刻,锵然一声,寒光乍起。

只见赵璴一把抽出了方临渊腰侧的佩剑,手腕一个翻飞之间,三尺长剑在他手中挽起了凛冽的剑花,继而负立于他身后。

一时间,宛若神女负剑,菩萨怒目。

他端站在那儿,抬起头来。

他分明是在仰视着高台上的鸿佑帝,可眉眼处却尽是冷冽与轻蔑,像是高立在云端,俯视着他的污浊与丑态。

御座之上的鸿佑帝微微向后仰了仰身子。

这是下意识的闪躲,像是排斥、厌恶,又像是根植于本能中的恐惧。

赵璴却并没看他。

他只略微偏过头去,在凛然而立的时候,安抚地看了方临渊一眼。

他是在让他安心,让他原处安坐,等着他回来。

可方临渊却没有动。

他眼神里有些忐忑而犹豫,但最终,都化作了孤注一掷的坚定。

“你要舞剑吗,舞什么曲子?”他问赵璴道。

“我会吹新笛,我跟你一起上台,与你相和。”

——

方临渊其实总共也只会吹几首曲子。

边关的岁月太过漫长,偶尔会有些无聊,他们便会跟着老兵学些玩意。

新笛在京中叫做横箫,但因笛声太过沉郁,本身又太粗重笨拙,以至在遍地锦绣的京城并不时新。

可在黄沙漫天的边关却刚刚好。

他会的那几首曲子也显得太过苍凉。什么塞上歌、破阵曲的,在这样繁华靡丽的宫禁之中也有些不合时宜。

可赵璴跳的可是剑舞!

方临渊特去殿后借来了一柄新笛,又与帘幕后的乐师们叮嘱了几句。

待他回身而返时,赵璴已然步步走上了玉台,衣袍逶迤,鬓发如云,发间衔珠展翅的玄鸟和层叠娇嫩的芍药,在千百支灯烛的照耀之下,显出一派不可近犯的雍容。

方临渊飞身跃上了玉台,在台畔停下,横起了长笛。

他看向赵璴,在他二人双目的触碰之下,颌尖轻点,肃杀的音节在堂皇的大殿中响起。

下一刻,剑锋的寒光闪起了满殿清辉。

赵璴身段一转,踏着音节身段一转,柔韧似掠过长空的鹰羽,手中的长剑挽出了风声,刹那间寒光毕现,如塞外开满虬枝的梨花。

紧跟着,帘幔后的七弦琴随着笛声,弹出了杀气腾腾的鼓点。

逶迤曳地的翟衣之下,云锦扁金的绣鞋踏过玉台,裙裾轻纱翻涌,一时靡丽如云霞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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