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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一会儿便要将小皇子抱来御书房见皇上了,大喜的日子,您莫要再添晦气。”

人人都觉得赵璴是在找死。

窦皇后去世,她合该赶着皇上哀恸怜惜之际找个好夫家。她倒好,生生断了自己的后路。

但是当夜,赵璴在夜雨与喜事的掩映之下找到时慎,将银两放在他面前,向他租借一个番役,五天便还。

时慎看到,他发间唯一的一支金钗不见了。

必是拿去换了钱。

“你勿再生事,我能保你太平。”时慎看在窦皇后的面子上,勉强承诺道。

“五天。”赵璴却只盯着他。

时慎并未在意,见他坚持,便摆了摆手,给了他一个人。

却不料五天之后,窦家竟重新来信,说要全力支持赵璴。而窦怀仁被调离的吏部要职,也在赵璴的授意下成功安插进了新的心腹。

一切回到正轨,宛如窦皇后尚在世时。

时慎至今都不知道赵璴是如何做到的。

他只知道,那个看似孤僻寡言的娇花,没有他母亲冷宫宫墙的桎梏,手段愈发嚣张利落。

他替窦氏门徒排除异己,又于窦家之外在朝中另立亲信。不过三年,他的手竟伸到了上京之外,开遍运河沿岸的楚氏商号,每年源源不断地往朝中与东厂输送白花花的银两。

他自然想不到。

赵璴孤身留在冷宫的那三日,所有人,包括他,都以为他是悲伤心切,在缅怀亡母。

而赵璴,则是独自搜出了窦皇后留下的全部手记,厚厚一摞,在冰冷的夜色中张张焚毁。

他用了三天,烧光了所有的手记。

也在跳跃的火光之中,记下了手记之上全部的文字。

——

时慎这次来见赵璴,是为了吴顺德的事。

吴顺德,赵璴身侧吴公公唯一的胞弟,也是替赵璴经营商号版图的、楚氏商号明面上的东家。

一个月前,吴顺德死了。

死在赵璴正要将手伸向漕运的时候。楚氏商号拿到了户部的凭据,在京郊的码头开办船厂。可尚未动工,东家便意外身亡了。

这一个月,时慎都在替赵璴调查这件事。

“吴顺德的事已经有了眉目。”时慎说道。

他的面前传来了赵璴清冷懒怠的声音。

“只需要告诉我是谁。”他说。

“户部盐运使,邱朔。”时慎答道。

他面前的赵璴来回缓缓踱了几步,传来了踏雪的细微声响。

“年底调入京城的江南巡盐御史?”

“是。”时慎说。“是打了船厂的主意。”

赵璴的脚步停了下来。

“吴顺德死后,他曾派人多番打听,想要将楚氏商号的船厂凭证低价买来。”时慎说道。

“这样大的工事他吞不下。”赵璴说。“是要拿去送给谁?”

时慎眉目微动:“他这些时日,见桑知辛的次数最多。”

桑知辛,如今的中书侍郎,鸿佑帝当下最信任的朝臣,也是当年寒门出身、被寡母浣衣供出的状元郎。

巧的是,他与窦皇后是同年。

只是当年,文章惊世的是窦皇后,坊间传唱的玉面绣手探花郎也是窦皇后。惊世奇才因相貌俊绝而被点为探花,后又指婚太子,状元郎便在这样的传奇下被遮掩了全部锋芒。

“桑知辛。”赵璴轻笑了一声。“那就不意外了。”

寒门出身的权臣满身清誉,从上京到江南都口口相传他的清廉之名。但上京城遍地锦绣,手中没点东西,如何笼络得住他那群数量庞大的拥趸呢。

“公主是否要做掉他。”时慎说。“邱朔如今根基未稳,尚未交出桑知辛索要的投名状,正是孤立无援之时。”

赵璴却微微一抬手,打断了他。

“我听说,最近江南闹动乱,消息已经传到京城了。”他说。“是叫……圣莲教?”

时慎点头:“这也与邱朔脱不开干系。他去年侵吞朝廷赈灾粮款,如今百姓暴动,眼看就要镇压不住,他才会急着求桑知辛,想要他来替自己善后。”

赵璴笑了起来。

“如此看来,他荷包厚得很,敲得开桑知辛的门。”他说。

“公主的意思是……”

“他的命留着。”赵璴说。“我还有用。”

“是。”时慎低头道。

几年下来,他对赵璴所做的决定渐渐坚信不疑了起来。赵璴不喜解释,他便也并不多问,只管照他所说做事,定然没错。

他抱拳行了一礼,正要退下,却听赵璴忽然又开了口。

“粮款被侵吞……死了很多人吧。”赵璴说。

时慎并不明白公主为何忽然这样说。

他狐疑地抬头看向赵璴:“自然是。”

却见赵璴立在月色之下,眉眼垂着,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一手捻着翡翠手串,足下无意识地踱着步,珠玉碰撞的细碎响声融在雪声里。

他脚步微微一顿。

“你说,是否会有人因此而心生悲悯,而想亲自前去,收拾那片残局?”

时慎听笑了。

“这样的人,能在朝中活过三日?不必属下动手,邱朔都会啃干净他的骨头……”

他话音未落,却见公主冰冷的目光落在他面上,冷冽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毒水来,教他立时间便收了声。

他这话惹公主不快了。

时慎连忙神色严肃地低下头去,认错道:“属下失言。”

可是落在他身上的冰冷目光却没有收回。

便是东厂中啖骨饮血的豺狼,都在这样的逼视之下通体生寒。

时慎当即补充道:“公主放心,若有人敢这般毁坏公主计划,属下定会让他消失干净,绝不会对您有分毫阻碍。”

可那目光却更加冰冷锋利。

“……公主殿下?”

时慎彻底不明白赵璴的意思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听见了赵璴的声音。

“我让你杀人了吗?”

“没有。”时慎忙道。

只听哗啦一声,赵璴将那串翡翠重新收回了腕上。

“既如此,就不要自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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