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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很快,大家围拢过来。

“妈的,曾经都是丑小鸭,为什么小听先变天鹅飞了。”

“之前不丑,不过也完全不算好看就是了。”

“这七年变化也太大了!就像从两三笔的杂乱草稿变成画中仙,教教我!”

“太夸张了,七年大改造?”

“欸——是怎么做到好像没有太大变化又有很大变化的?”

闻言,她轻轻卸下脚踝处踮脚的力道,也不知是哪句话让自己恍惚,半晌后,才轻声答:

“七年,很久了。”

久到她喜欢的那个人已经越来越远,风一样去到她难以企及的地方。

布完展后,她从门口再度进入,复查是否还有纰漏。

果不其然,应该放投影仪的小房间还是黑的。

她回身,问:“投影仪呢?”

奈奈正在帮忙分票,闻言顿了顿:“我让小祝带了,没拿出来吗?”

小祝也在急着敲字弄程序:“我早上太急,让我男朋友装的,应该在我包里啊!”

“没事,”她摇摇头,“包在哪边,我去找一下。”

很遗憾,小祝的包里果真没有,她男朋友在顶层滑雪,电话没接。

小祝眉头紧皱:“他是不是装他自己包里去了?”

她强行让自己心绪稳定下来,知道小祝的工作走不开,但情况紧急,她抬头道:“没事,我去找吧。”

喧闹和喊声被她的奔跑隔绝在身后。

商场太大,南北两栋,电梯无数,扶梯曲折,直达梯要等。

来来回回寻找,满滑雪场广播寻人,半小时后,她终于拿到小祝男友的包,仍然没有投影仪。是男人忘记了。

已经紧急到连情绪都没法有了。

她人生中第二次如此慌张,离开展还有半小时,她推开门朝外跑去,只能回工作室拿。

天已经全黑了,暖黄色的灯带辉映如昼的路灯,七点的市中心正是堵车高峰,遑论此刻还下着小雨。

她没空找一处卖伞的地方,顶着小雨出去千米开外,才终于坐上出租飞奔离去。

一来一回,刚好踩点。

她正要开门时,接到奈奈的电话:“喂,小听姐……”那边显然是有点为难,“呃,商场这边出问题了,今天接到通知不能开业了,可能要晚两天。”

她愣了下:“是怎么了?”

“今天商场有个神秘嘉宾,本来知道的人不多,后来不知道网上谁传出去了,现在门口全是人,好恐怖,负责人担心如果按计划进行下去要出事故,不敢再引人了,所以……”

她长长舒出口气。

那边传来小祝的声音:“对不起啊,小听姐。”

她知道她们也是临时接到通知来帮忙,一点儿好处没有,能跟着帮一整天已是最大的支持,她感激都来不及。

“没事的。”她很真诚地说,“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是你们的问题,我只是……有点累了。”

跑前跑后一下午,滴米未进,崩了六个小时的弦在此刻松懈,强撑的疲乏终于如潮水般涌上来,她瘫在后座。

司机问:“小姑娘,还下不?”

“坐会儿吧,”她有气无力地说,“走不动了。”

空气里有闷人的,独属于雨天的潮湿气味。

她降下车窗,随便新下了一单目的地,司机下车买饭,她就靠着休息。

十五分钟后,司机回来,看着前方跟她笑谈:“你看那边堵得,走都走不动,这边又只有我一辆车,这么多人困在这里,只有咱们能出去。”

车正要点火,司机接到通电话,跟个木偶一样“啊?”了几声,最后才说:“这样啊,那我问一下。”

电话挂断,师傅回身看她:“小姑娘,不好意思啊,刚平台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附近有位先生急着上车,后面有事,需要我们把他送去机场,你看正好你的订单也是顺路,能不能让他来拼个车?就一个人,然后我们不收你车费的,行吗?”

能让平台亲自打电话,应该是个大人物。

她斜靠着车窗,任由窗外小雨滴滴答答落在耳畔,轻声说:“都行。”

只要别让她下车,她腿真要断了。

大概是要等那人来,她在位置上坐了会儿,把包里的饼干翻出来吃了两块,随手翻过手机壳上的镜子,才发现这会儿也太憔悴。

夹过的头发被雨水滴塌,口红掉了色,本就轻薄的粉底也融得差不多,她伸手将头发理顺,才发现肩膀处的袖口也被雨压歪了,总之,一点儿也不似刚到时的精致妥帖。

司机大概在看后视镜,忽然啧声:“这还有人护送呢……”

她不在意,一直不在意,直到后座车门被人突然打开——

那道沉而低散的声音突兀在耳边响起,与记忆中,与现在进行时都精准地吻合,像一道电流精准地烫过每一寸神经,叩得她灵台瞬时间清明——

“抱歉,打扰。”

一点点哑,一点点轻。

她控制不住地心脏狂跳,却一动不动地,像被吓傻了一样无法呼吸,就蜷缩定在这方小角落里,看他长腿迈入,坐在她身旁。

有很好闻的树叶香气。

她僵硬侧身,不敢与他相认,命运像交错的掌纹,在她手心急促猛烈地发烫,她不知自己何时已经握拳,提着心脏怕他会发现她的不自然,紧绷太久才敢松开一些,这才发现,他早已自然地靠在椅背,低头在看手机。

好像一直都是如此,她世界里的狂风骤雨,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似在做梦,不切实际的瞬间烫得她心口灼烧,直到他接起电话,对面经纪人传出一声震吼:“江溯!”

咚咚,咚咚。

心跳连通耳膜,每一次震颤都无比清晰。真的是他。

他仰头散漫地回应,黑色鸭舌帽被抬高,额发漫无章法地落在高挺鼻梁,灯光将他的侧脸融成一片暗影,那张脸简直如同建模,像世界名画里的剪影。

他轻微吞咽,喉结也好看得要命,滑动压一下,再弹回去。

她借着身陷黑暗里,却也不敢看太久,没一会儿,假意看前方,视线余光却还落在他那里。

“你定,”他对电话那头说,过分清晰的声线像没杂质的玉,“一五年那批,确实是最早的粉丝。”

他清淡嗓音像撩过山涧的风。

“也再没人喜欢我比这更早了。”

轰隆——

像火车驶入山谷,出租穿向隧道,一盏盏起伏的路灯如同走马,往事幕幕浮现。

她攥紧裙摆,心脏酸涩地细密收缩。

——你相信吗。

有人喜欢你,从十七岁葱茏繁茂的遥星街,到现在,此刻,这一秒,从你无所名冠到现在星光满身,她爱你,仰望你,追逐你,即使你并不知道她是谁。

即使你并不知她爱你。

她垂眼,忍不住轻轻颤抖,看着被自己抓皱的裙摆,想起被淋湿的发,掉了色的唇膏,颓丧命运果真无常。

好像总在应验那个道理,总是无法在最漂亮的时刻,遇到最喜欢的人。

遍体刷绿的隧道如同附中两侧郁郁葱葱的香樟,起伏灯落在脸上,明明暗暗,身侧是熟悉到梦过无数次的声调,回忆是泥淖,不蜕掉层皮,很难抽身离场。

她闭上眼。

耳侧风声呼啸,光灯穿梭仿佛时空隧道,将她带离的同时——

也一同将她带回那个平庸的,十七岁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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