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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好马不吃回头草。...)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议婚谁议婚了?"

傅母道:"郎君,老媪也不怕告诉你,我们娘子议婚了,过两日便要过大礼。郎子早前没有娶过亲,家中很是重,照着迎娶正房娘子的规制,三礼一样不少,都已经说定了。所以郎君往后千万别来了,一则娘子是借住在兄嫂府上,不便得很,二则人言可畏,要是让人说还与前任郎子纠缠不清,怕会伤了郎子的心,坏了这门婚事。"

辛重恩急起来,"这才几日光景,怎么会有这种事,她与谁议婚了?"

傅母木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道:"老媪替郎君算过了,今日是第五日,和离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不碍着我们娘子定亲。反正正式迎娶的日子没那么快,且将亲事定了,有了着落,人就不慌张了。毕竟总借住在兄嫂府上不像话,我们娘子是要体面的人,不单对父母兄嫂,对自己也得有个交代。"

辛重恩听闻这个消息,觉得天都要塌了,他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找好了下家,简直让人怀疑这场和离,是如了她的愿。

"怎么会呢不会的"他喃喃自语,"我与她才刚和离,区区五日而已,怎么那么快就"

傅母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耐烦,掖着手道:"我们娘子出身名门,在闺中时候就是名满茶阳的贵女。嫁给郎君之后,一径在家相夫教子,郎君眼中乏味无的人,殊不知别人眼中宝贝一样。如今得知娘子和离了,郎子转头就禀报高堂,托了大媒上门来。娘子起先不答应,怕被人说闲话,后来经不得冰人游说,又在亲上加亲的份上,就答应了。"

辛重恩听得愈发茫然了,"亲上加亲?那人究竟是谁?"

傅母原本就是有意要透露给他的,坦然道:"太常寺少卿,唐义节唐少卿,郎君应当认识。他与我们娘子是表兄妹,自小也算青梅竹马,据说蹉跎到三十还未成婚,就是因为我们娘子。郎君今后就放心吧,我们娘子有这样一位郎子照顾着,吃不了亏的。娘子也让我带话给郎君,前尘往事就不要再惦念了,请郎君多加珍重,与胡四娘子百年好合。"

辛重恩心头乱成了一团麻,先前他知道很难挽回,但总是带着一点期许,认为银素对他还有感情。只要他虔心悔过,她瞧着和月,终究会原谅他的。可没想到,他匆匆赶来,迎接他的竟然是这样的消息。

他人懵了,身上忽地没了力气,心慌意乱道:"和月那和月呢?她就不管和月了吗?"

傅母不由蹙眉,"郎君现在怎么想起小娘子了?郎君既与我们娘子和离,不管我们娘子是否再嫁,和月小娘子势必会孤苦,这种情况,郎君不是预先就知道嘛!不过小娘子虽不能跟阿娘回外家,辛府是世家大族,府上三位夫人又极和气,自然会待我们小娘子好,这点我们娘子很放心。"说了半晌,也有些没耐性了,拖着长腔道,"郎君快回去吧,眼要变天了,外头多冷!这里坊内人来人往,叫人见了也不好。郎君自己做下的决定,自己得担着,又不是小孩儿过家家,今日说准了明日又反悔郎君可是朝廷命官啊!"

傅母说完不再逗留,转身便返回门内了。留下辛重恩在台阶前站着,一寸寸寒意钻进皮肉里,这十月的天,几乎要把他冻僵了。

朝廷命官不过是个从四品的秘少监,唐义节是正四品太常寺少监,官职还在他之上。以前他曾隐约听郑家人打,说若不是银素相中了他,家里原打算亲上加亲的多年过去了,他已经把这件事忘了,谁知那唐义节还不曾婚配,难道一直在等着银素吗?

人站在那里,摇摇欲坠,才发现自己狠心放弃的人,原来是另一个人的珍宝。自己把这郎子的位置让出来,人家便迫不及待上门提亲了。

一阵风吹过,他的每一寸骨节都在颤抖,茫然向前走了两步,高声道:"七娘银素你再见我一面,求求你了,我有话同你说。我已经知错了,往后再也不敢了,求你在和月的面子上,跟我回去吧"

坊院中回荡着他的嗓音,但却得不到任何回应。郑家门房当着他的面关上了大门,他知道,这是不留任何磋商的余地了,郑家这道门槛,他再也迈步过去了。

可他不甘心,银素心软,只要自己真心悔过,她还是会原谅他的。郑家关门闭户,不要紧,他可以等,就算等到明日郑家人出门上朝,届时他负荆请罪,也要把银素求回来。

郑宅中,窗前的香案上燃着苏合香,偶尔吹过一阵风,将直的一缕青烟吹散了。

郑家一门,有不少人在朝为官,郑银素的长兄郑诜,就在尚省任吏部尚。辛重恩在门外一通喊,郑诜也听见了,底下人问怎么处置,他只说不必管,就关门去了。

长嫂黄氏坐不住,忙赶到银素院子里来,见银素正抱着和月,教她认千字文,上去一派平静气象,心头的焦躁也平复了些。低声唤小姑,"厨上蒸了鱼羹,我让人取来,喂和月吃些。"

郑银素听了才放和月下地,笑着叮嘱她:"跟乳娘去吧,吃些东西,再睡一会儿。"

乳娘上来引领,将孩子引了出去,剩下主母与娘子好说话。

郑银素比了比手,"阿嫂请坐。外面闹腾,惊动阿嫂了。"

银素是家中最小的妹妹,和长兄差了十五岁,说是兄妹,其实情同父女。银素的父亲身体不好,很早就辞官回茶阳了,当初她与辛家结亲,先入长安住在长兄的府上,大婚也是兄嫂亲手把她送出门的,因此长嫂格外怜惜她,听说她与辛五郎和离,黄夫人气得大哭了一场。

如今小姑住在她府上,她绝没有半点嫌弃的意思,再三地宽慰,让她只管放宽心,纵是和离归家的女儿,郑家也养得起。

外面辛五郎的呼声,黄夫人确实听见了,派人出去查,一会儿婆子便进来回话,说辛五郎不肯离去,还在巷子里守着。

黄夫人道:"这又是何必!既然和离得那么干脆,倒是别后悔呀,这会儿跑来低声下气,不知什么意思!"

郑银素道:"阿嫂别管他,没人理会他,他自然就走了。"

黄夫人犹自苦恼着,"可这样也不是办法,我他好像蛮有悔改的打算,我同你阿兄商量过,全你的意思。若你愿意原谅他,咱们便敲打敲打他,约法三章才让你跟他回去。若是你不肯原谅他他终究是和月的父亲,且辛家待你也很好,不僧面佛面吧。"

这话是给她台阶下,银素知道,兄嫂都认为她在气头上,等气过了,还是会回头的。可是这么长时间所受的漠视,已经让她痛恨这段婚姻了。

她说:"阿嫂不用劝我,我今生不会再回辛家了。和离之前我一夜不曾睡,想了整整一夜,是深思熟虑过后才踏出辛家的。家里人固然对我很好,我却不能着家里人的面子,和他凑合一辈子。阿嫂,我当初嫁给他,先是图他的人品才学,二便是图辛家三十不纳妾的家规。可他遇见胡四娘子,连家规都敢违背,将来若是再来一个红颜知己,我还得再受一遍这样的屈辱。"

黄夫人怎么能不理解她的想法,那辛五郎再好,毕竟是庶出,银素是嫡女,又是最小的孩子,全家一向宠着,择婿上她自己有话语权,因为她选了辛五郎,全家就高高兴兴送她出了。

可是没想到,这个选择错了,让所有人悔不当初。然而辛五郎可恨,却要瞧着和月,黄夫人是个很孩子的妇人,始终觉得父母双全,孩子才幸福。

于是话又说回来,"这世上规矩大多向着男子,男子纳妾不犯刑律,若眼里不揉沙,将来苦的还是自己。再者你再嫁,和月要见阿娘一面,只怕辛家也不答应。"

郑银素摇头,"阿嫂,这个郎子是我自己选的,我有多信任他,他伤我就有多深。若是对婚姻没有那么高的期许,家里安排多少妾室,我也就不上心了。至于和月,辛家不是不讲理的人家,长辈们很开明,对小辈也疼,和月想见我,他们不会拘着的。"

黄夫人见她不动摇,心里也就踏实了,"门外那人,你果然一点都不在乎了吗?"

郑银素脸上显出一种解脱后的释然,再也没有了前几日的愤懑,连回忆起不快来,也可以很平静了。

"自从他外面有了人,面对我时总是心不在焉,我多说两句就嫌我啰嗦,有阵子弄得我不敢开口,怕开口就惹他不快。他倒也不与我吵,就是漠视我,怨我不懂我怎么不懂他?当初成亲之前引我为知己,成婚几年就鸡同鸭讲了吗?我是今年三月发现他有外心的,后来改朝换代,家里乱糟糟的,他也消停了一阵子。我忍了半年,到后来实在收不住他的心,干脆就放他与别人成双成对去吧。现在既然和离了,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不会再与他纠缠了。"说着淡淡一笑,"再说表兄等了我这么多年,我也觉得对不起他。既然他不嫌弃,那我就嫁了,我总不能一辈子留在娘家,让人笑话。"

她这么说,黄夫人很是心疼,"留在娘家倒也不怕人笑话,这世道和离的人多了,谁能担保什么时候落到自己身上。不过义节的人品,我和你阿兄倒是信得过的,这些年他一直未娶亲,有人问起也只说遇不上喜欢的当初你嫁的若是他,想来也不会走到今日。

关于表兄对她的感情,其实银素一开始并没有太深的感触,她那时不过十七岁,一心都在辛五郎身上,眼里根本容不下第二个人。待和离了,回到郑家,表兄闻讯赶来,什么都没问,只说"七娘,你回来了",短短的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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