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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野浴。)

总之是来救她的,这份情一定要领。居上见他脸色发白,生出愧疚之心来,连连说对不住,“我没想到郎君会来找我。”

他懒得与她说话,忙活半晌擦不尽身上的水,又板着脸道:“你转过身去。”

居上只得依着他的话办,放眼望向远处碧青的苍天喃喃:“郎君,你好关心我啊,来这亲没有定错。”

凌溯抿着唇不理她,脱下身上袍服用力一拧,水势倾泻而下。

可她又开始质疑:“你为什么不多走几步找一找呢,我离这里不远”

这么一说,气血又上涌,他寒声道:“我喊过你,你听见了吗?一个人落进水里能坚持多久,你可知道?我若是不救你,你淹死了,我无法向右相交代,更要背负克妻的名声,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义无反顾下水了吗?”

居上被他吼了两声,没关系,这种情况下可以不计较。但她也弄明白了,人家比她思虑得周全,见一双鞋,连怎么写讣告都想好了。

还克妻这么谨慎,活该变成落汤鸡!

来不必自作多情了,居上四下了,“我去找家丞,让他想办法把你弄回去,免得受了风寒。”

可他现在这样,怎么能够出现在众人面前?

到底不能声张,回到紫薇树下,把罩衣撑在日光底下暴晒。现在的天气虽快到中秋了,太阳余威犹在,只要晒上半个时辰,应当就干得差不多了。

居上在一旁着他,他坐在毡毯上,脸色阴沉沉默不语。她忍不住伸手拽拽他的中衣,那柔软的料子紧贴身体,把身形轮廓勾勒得纤毫毕现。

“要不然我把帷帽借给你?”她好心地说,”你戴着帽子坐到太阳底下去,这样身上干得快。”

然后中暑,晕倒,成为她一辈子的笑柄?

他说不,“我就在这里,你不用管我。”

唉,气性怎么那么大呢,居上觉得男人真是矫情。但无论如何,人家都是为了救她,克不克妻另当别论,她很真诚地说:“我还是要多谢郎君的奋不顾身”边说边扒拉脚边的兔子,一直扒拉到他面前,“这是我自己打的,送给你当赔罪吧。”

凌溯并不领情,但激愤过后慢慢平静下来,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怪她。

转开脸,他着这寂静的山坳叹了口气,“算了,这件事不要再提了。以后若是去水边,带上你贴身的婢女,别再一个人乱跑了。”

这也算冰释前嫌了吧,居上乖乖道了声好,忍了半晌才告诉他:“其实你不用救我的,我自己会凫水。”

他诧然转过头来,“你会凫水?”

居上说是啊,“我外祖家在洛阳,园中开凿了好大一个池子养鱼,但不知何故,那些鱼总也养不大,我阿翁就不高兴了,干脆把池子清理了一番,让我们这些孩子学凫水。小郎君们单日使用,小娘子们双日使用,我岁以前每年盛夏都去,岁之后开蒙,能去的机会不如以前多了,但只要得空,一定要去望我阿翁。”

所以她还有多少异于常人的本领呢,这年月女郎骑马射箭都不算什么稀奇事,但有机会学凫水的,实在不多。

他很好奇,“你们辛家不是门阀吗,家中的女郎都是这样教导的?”

从他的语气里,居上窥出了一点鄙薄的意味,“门阀不能这样教导女儿?我阿翁说学会凫水可以自救,不用听天由命等着别人来救你。我家二娘和三娘也随我一起去洛阳,不过三娘手脚各忙各的,死活学不会,但二娘已经凫得和我一般好了。”说罢郑重其事通知他,“将来我的儿女,也要学凫水。前朝的你听说过吧,就是掉进莲花池里淹死的,正因为这个缘故,我阿翁说女子一定要学凫水。”

那言之凿凿已经制定好了儿女将来的规划,凌溯脑子里乱了片刻,犹豫地思量着,她的儿女,不是也与自己有关吗?

罢了,没什么可争辩的,学会凫水确实有好处。像今日,她要是真的落了水,等他赶去施救时,怕是人都飘起来了。

身上的中衣慢慢风干,架在烈日之下的罩衣也可以收回来了。他将圆领袍穿上,一面告知她:“中秋宫中设宴,你随我进宫赴宴,正好向陛下与皇后殿下请安。”

居上“哦”了声,又来同他商议,“那我十可以回去补过中秋么?最好能在家住上一晚,我想与阿娘阿婶他们聚一聚。”

凌溯凝眉,“前两日不是刚回去过么,怎么又想聚?”

居上道:“每逢佳节倍思亲,这话郎君不曾听过吗?你的中秋要与爷娘共度,我的中秋也会想爷娘。再说了”她背过身去嘀嘀咕咕,“聘了人家的女儿,连面都不露,这是北地的规矩吗?真是没有礼貌!”

凌溯手上的动作顿住了,“你说什么?”

居上额角一蹦,忙道:“没什么,我说北地人真是豪迈,什么都不计较。”

他了她一眼,知道她言不由衷,待重扣好蹀躞带,方应了一声,“十那日准你回去,但不可在家过夜,等我下值,来接小娘子回行辕,顺便向贵府上长辈请安。”

居上想了想,也行,大家虽没有感情,但面子上要过得去,既然他愿意登辛家的门,就不要那么挑剔了。

这厢拾掇妥当,凌溯转身带她往南行,转过一处弯势,便见七个百无聊赖的人或站或坐,茫然仰望着天顶。忽然见他们现身,忙都蹦起来迎接,家丞问:“郎君这就回去吗?可要去西坡上再转转?”

凌溯内里的衣裳还潮着,脚尖的足衣也踩得出水来,哪里有游玩的兴致,淡然道了声“回去”,把手里的兔子扔给了一旁的翊卫。

家丞说是,躬身送他上马,一觑太子的衣裳,发现皱皱巴巴,奇怪怎么和来时不一样了

再太子妃娘子,她倒是一切如常,登车之后还不忘叮嘱:“过会儿将兔子送到西院来。”

整顿了队伍,拍掌示意动身。

坐在马车内的药藤压声询问:“小娘子,你与太子殿下独处得怎么样?”

不过不便说与她听,便斜眼瞥了瞥她,“你说你去如厕,怎么一去不回了?”

药藤讪讪笑了笑,“临走的时候长史吩咐我,不能一味跟着小娘子,要让娘子与殿下有独处的机会,所以婢子准时机告退了小娘子,我你满面红光,太子殿下教你射箭了?”

居上说不曾,“谁出门游玩带着弓,要学也得回来学。不过殿下答应让我十归家,我觉得这人还可以处处。”说罢又去琢磨她的兔肉,“今晚在院子里搭个棚子,我要现烤。等烤完了给殿下送两块,他不是答应收我为徒了吗,理当孝敬孝敬。”

药藤应了声是,再打起窗上垂帘,太子行辕就在前面。

宅邸中的内侍迎出来,将凌溯迎入了东院,居上慢悠悠回到自己的寝楼,换了身衣裳。

太阳将下山的时候,院中小棚子也搭好了,典膳局搬来好大一个烤炉,上面横亘着铁栅栏,下面放置柴火。

”烤兔子要用胡杨木。”居上一面添柴,一面笑着说,“早前我与阿兄烤过两次,论烤兔子,我也算半个行家。”

那只被她追了好久,气绝身亡的兔子呈上来了,已经用蜡封住了窍,去了皮毛抹上了蜜,四仰叉钉在了铁棍上。把铁棍抬上烤架,她极有耐心地慢慢转动,让兔肉受热均匀。烤制的时间有点长,起码花了半个时辰。等烤完之后拿刀卸下一条腿,兴冲冲捧到东院,可还未进门,内侍就迎上来,压着声道:“娘子,郎君已经睡下了。”

居上很不解,“这么早就睡了?”细想想,不大对劲,“他可是身上不舒服?传侍医来过吗?”

内侍道:“殿下不曾说不适,只说累了,小睡片刻,娘子,可要小人上去通传?”

居上说不必了,料想他大约是受了寒,病倒了。如今天气虽还炎热,但架不住湿衣裳裹在身上风干。饶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这样狠造。

没有办法,她只好举着兔腿又回来了。

心里愧疚,吃兔子也食不知味,晚间定定坐在二楼的窗口观望,将到戌正前后,才见对面终于亮起了灯。

竹帘后有人走过,垂委的寝衣飘摇,上去有种弱柳扶风的味道。

她忙扒着窗口问:“郎君,你怎么了?可是病了?”

对面的人顿住步子,打起了竹帘,淡淡朝她了一眼,“我没病。”

她不信,“那你怎么一脸菜色?”

他冷哼了一声,“因为有人将送出去的东西又收回,自己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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