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无论何时都是灯火通明,想关灯睡觉无异于痴人说梦。
半夜,苏路被灯光晃得睡不着,迷迷糊糊睁开眼。
一个高大的人影立在他床边。
苏路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你……你想干什么!?”
干瘪的笑意从光头男嘴角挤出:“我就是路过,想看看你晚上睡觉会不会打呼?”
神经……苏路压下涌到嘴边的脏话,礼貌道:“我睡觉从不打呼,你可以走远点吗?”
光头男居然反问:“为什么?我站在这里帮你挡着光,正好可以让你睡个好觉。”
苏路:“不必了,我怕黑。”
“……”光头男不情不愿地走开。
苏路伸出头,快速瞥了床下一眼。
尚小月安安静静地躺在下铺,背部朝外,被子蒙住大半个头。
原来知道盖被子啊……苏路无端地冒出这个想法。
他又躺了回去,伸出手臂拦在眼前。
……
后半夜,苏路几乎没有睡着。原因有两个:一是灯光太刺眼,二是由于光头男,苏路对他抱有十分的警惕。
有了光头男做对照组,络腮胡都显得人畜无害了——尽管他是鬼,但他目前没有做出任何危险的举动,似乎只要不和他握手就行。苏路在防范了一段时间后,紧张的神经,随时间的延长而渐渐松懈。
凌晨六点,监狱长的广播准时响起:“早上好,各位服刑人员,现在是春娇市早晨六点零一分,我是春娇市第三监狱的监狱长,向诸位致以问候,早安。”
……春娇市?第三监狱?
或许是正式开始服刑的缘故,给到的信息增加了。
可是“春娇市”这个名字,不是S级副本的名字吗?苏路在论坛听说过,怎么会出现在D级副本里?!
撞名了?
监狱长:“最近入狱服刑的新人有点多啊,服刑的第一天,政策会稍微放松,希望新人好好把握。”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路总觉得——“政策会稍微放松”这句话含有深意。
他腰酸背痛地坐起身、慢吞吞爬下床,由于半宿没睡,趴在爬梯上时,体会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苏路恍恍惚惚地想,然而这才第一天。
脚下一滑,他整个人险些失去平衡——
有人及时握住了他的脚跟,将他的腿往上一抬。
趁这个机会,苏路连忙抓紧爬梯两侧、脚重新蹬上爬梯、稳住了平衡。
他扭头一看:是小月,小月帮了他一把。
尚小月松开手,抬眼时,眼瞳好似一汪深潭。
“没事吧?”他问。
“……没事。”苏路往下爬了两步,探出脚去寻找拖鞋。
等他穿好鞋、能在地上立足后,尚小月已经站到了洗漱台边。
苏路快步走到洗漱台前:“那个……刚才谢谢你了。”
尚小月充耳不闻。
洗漱台前有一面镜子,他正盯着镜中的少年发呆。
这种情况,苏路也见过不止一次了,小月在九号车厢上时就经常这样。
苏路曾经悄悄觉得:这样的小月,真的好像一只动不动就大脑死机的仓鼠啊。
……这个想法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苏路故作镇定地拧开水龙头,等他洗完脸,尚小月居然还在发呆。
苏路在他眼前弹了弹:“嘿!想什么呢你?”
指尖湿漉漉的水珠迸溅到自己的脸上,尚小月回神。
苏路已经把牙刷伸进了嘴里:“咕噜咕噜咕噜,搞不懂你怎么总是发呆咕噜咕噜咕噜……”
尚小月机械地转过头,忽然看着他一笑。
……??苏路莫名其妙。
“小路。”尚小月问他,“你用的是什么口味的牙膏?”
苏路:“咕噜咕噜绿茶味啊咕噜咕噜咕噜。”
尚小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薄荷味”,果断扔进垃圾桶。
他伸出手:“我可以用你的吗?”
“啊?”苏路刷牙的动作一顿,含着泡沫说:“唔……可以是可以……不过……”为什么啊??
怎么有种被当成“对照组”的感觉……
三分钟后,苏路带着和疯批系大佬同款的绿茶味清新口气,坐到了一张正方形的小桌子前。
他和疯批系大佬坐在一块儿,另外三面分别是光头男、络腮胡、冬瓜男。
他们相聚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
“开饭了!”
一个囚服外面套了一层黄色马甲的矮胖杂役,敲了敲8号牢房的窗。
苏路和另外三人面面相觑。
“快过来拿啊!”矮胖杂役拿铁勺敲了敲窗,“不想吃饭了吗你们?”
冬瓜男站起身,拉开门旁边的小窗。矮胖杂役通过小窗,送进来一碗馒头、一小碟榨菜、一壶热水。
苏路见东西不少,主动上前帮忙,提着热水壶回到小桌。冬瓜男放下碗和碟子,碗里总共有五个馒头,大概是每人一个,榨菜则是大家一起分着吃。
苏路数了数……嗯,每人一根,不多也不少。
他仔细观察馒头,白花花的还算干净。苏路送到嘴边,正准备试探性地咬上一口——
“当!”有人比他先下嘴。
光头男一口下去,馒头受到伤害为零。
光头男摸摸脸颊,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不信邪地又是一口——
“当!”
光头男捂着牙,含泪放下馒头。
苏路沉默地拿起馒头,在铁制的床杆上敲了敲:“梆梆梆!”
音色犹如金石碰撞。
“这哪儿是面馒头啊?”苏路忍不住吐槽,“这是铁馒头吧!”
光头男一脸赞同。
苏路扫了眼周围,瞄准了那一壶热水。他拿了一个碗来,往碗里注入热水,再将馒头扔进热水中。
五分钟后,馒头被泡软,终于勉强能够咬得动。
苏路撕咬着馒头、咽喉艰难吞咽。馒头本身没有任何味道,苏路感觉自己在吞咽一块橡皮泥。
好不容易吞了半个下去,苏路就再也没有了任何胃口。他观察其他人——光头男似乎是伤到了牙,正用手将馒头一点点撕碎、和水混合在一起做成糊糊状的东西;络腮胡勉强吃了几口;尚小月直接一口没动。
只有冬瓜男,吃得最香。
冬瓜男一大口馒头配一小口榨菜,把属于自己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渣都没有留下。
适应能力真强……不愧是能在十一年后越狱的狠人。
监狱长的广播,在冬瓜男吞下最后一口馒头后喋喋不休响了起来:“各位服刑人员,想必现在已经用完早餐了吧?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此起彼落的抗议声飘出各个牢房,在走廊上汹涌浮动。
监狱长假装没有听到:“每位服刑人员的口味不同,厨师不可能满足所有人,实在挑剔的服刑人员,建议另起炉灶。”
嗯?
苏路耳朵竖了起来:还能另起炉灶?!
“呵呵。”监狱长笑了两声,疯狂暗示:“针对特殊的……从车上下来的服刑人员,你们的资产暂时被监狱收押,监狱已经自动为你们建立了个人账户,你们的资产将收录到个人账户里,作为收管金,这部分可以动用。”
监狱长的话音刚落,不同的牢房间瞬间炸开了锅——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从车上下来的?”
“特殊的……服刑还搞特殊待遇?”
……
不同的意见声中,监狱长假模假样补充:“当然,收管金只能用于购买食品、衣物、以及其他符合规定的生活用品,贿赂狱警的行为是绝对禁止的。”
“如果咱们监狱内存在这类特殊的服刑人员,如果你们也想改善监狱生活,请在每天晚上十一点前,将需要的物品写在纸上,夹在窗缝中央。”
苏路一下子蹦了起来,四处寻找纸笔。
他在桌下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沓A4纸和几根圆珠笔。
让他想想需要什么东西……
苏路拿起圆珠笔写下:【遮光帘、小笼包……】
苏路捏着笔,也不是不担心监狱长在中间赚差价——这几乎是肯定的
无利不起早,否则监狱长干嘛那么积极?还特意发广播提醒他们:可以加钱。
但谁让苏路现在处于人家的地盘——有些钱必须花。
“你就是监狱长说的,从车上下来的人吗?”光头男狐疑。
失去记忆的他,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路不太想搭理他,敷衍道:“不是,但我想试试。”
光头男闻言伸出手,问苏路要了一张纸:“也给我一张,让我也试试。”
苏路注意到:他写下的内容里,包含【一把刀】
写完后,光头男鬼鬼祟祟将纸对折,夹在了窗与窗框的缝隙之间。
冬瓜男没有写纸条——或许他早就试过了,或许他不是“从车上下来的人”;小月也没有动作。
苏路站在窗边,窗户只能开一半,另一半上了锁,他无法将头伸出去查看情况。
苏路回头,光头男收回目光,落到尚小月身上,眼神从杀意转为渴望。
小月是否对这露骨的视线有所察觉呢?苏路不禁想。
如果把他当成普通人看待的话,是需要提醒他的吧?
趁光头男去厕所的间隙,苏路坐到下铺:“小月,我想提醒你一件事。”
他凑近他耳边,低声:“那个没有头发的,他是个男同。”
尚小月惊讶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对你出过手?”
苏路苦涩点头,他一周目的时候就是死在光头手上:“我看他现在想对你图谋不轨,你……你要小心。”
尚小月转过头,他说话时,仿佛有一阵微风拂过苏路的眼睫:
“……好。”
距离似乎太过接近了。
意识到这点的苏路,主动拉开彼此的距离。
想了想,他觉得还是应该告诉小月:“我不是男同,这点你放心。”
小月:“我并不关心这一点。”
“噢……”苏路没想太多,上床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