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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一江水

“……江别?‘别’是哪个别?”

“离别的别。”-

2017年, 江别的母亲在香港病逝,葬礼没有大办,只来了几个亲戚。

她的病已经拖了四年, 对于这个结果,所有人都有足够长的时间做好了心理准备。

葬礼那天, 这个南方的城市难得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江别陪小姨送走了来参加葬礼的客人, 热得出了一身汗。

小姨替他脱下外套, 进了屋,看见昔日姐姐住过的房间,眼眶红了一圈。

又想起江别年纪不大, 做长辈的不想带着情绪惹孩子伤心,背过身飞快的抹掉了眼泪。

“Jenson,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你爸爸说明天就来香港接你,到了云京,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江别点了点头,坐在母亲常坐的书桌前, 翻到了她为数不多的遗物。

小姨看了眼:“这些都是你妈妈留下来的, 想带走的话可以邮寄,内地的邮政业非常发达,两天就能到云京。”

遗物中,有一台旧式的录像机。

江别长按开机键,屏幕闪烁后,印出了母亲的小世界。

癌症晚期, 她已经无法站立行走。

最后两个月,相机记录着香港太平山顶的每一个日落。

小姨走过来,“呀。我说姐姐当时拍什么呢, 太平山顶的日落真美。”

俯瞰时,维罗利亚港尽收眼底,恢弘壮丽。

江别抬头:“云京的日落和香港是一样的吗?”

小姨弯腰,看着他:“当然是一样的。太阳每天都会升起,太阳每天都会落下。”

江别翻了两张,突兀道:“不一样。”

答应陪母亲看一辈子日落的男人,在云京有了新的家庭。

只剩下她日复一日的守着这个轻飘飘的承诺。

她记录下太平山顶每一个日落的模样,想知道它和云京的日落有什么不一样。

小姨按着他的肩膀,温柔地看着他:“有什么不一样,Jenson拍给我看一张好吗。”

江别答非所问:“小姨,你说妈妈是看日落,看是在看爸爸?”

他肩膀上的手陡然失去力量,小姨呜咽着靠着他,嚎啕大哭-

九月份,江别抵达云京,身上只带着母亲留下来的相机。

江父有了新的家庭,江别已经是一个外人,再多带一些“外物”,恐怕会让他新的妻子心生不满。

他记录了一些城市的风景,拍了许多不同地方的日落,看起来与太平山顶的没什么不同。

附中的橄榄树已经剥落它的叶子,从二楼飘向一楼。

接待老师对他的名字挺感兴趣:“江别?‘别’是哪个别?”

江别笑嘻嘻道:“离别的别。”

接待老师帮他办理学籍,夕阳西下,江别下意识拿出手机,记录下云京的第一个日落。

耳边传来悠扬婉转的琴声,他微微一愣,好奇地抬头,对面就是音乐教室。

手机镜头随着他的步伐摇摇晃晃,推开音乐教室的门。

琴声戛然而止,江别看了一眼,教室里有个学生,看到他之后,警惕地站了起来。

江别的脸从手机后面冒出来:“我打扰到你了?”

那人摇头:“你在录像吗?”

江别“嗯”了声,胡扯道:“学校要求我们没人拍一段新生vlog,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就删掉。”

他看到他摇头。

江别好奇道:“你几班的啊?”

“高一一班。”

和他一样,是入学的新生。

“你呢。”

江别笑道:“你猜。”

那人犹豫不决,缓慢地开口:“……你是学长吗。”

江别思考了一下:“嗯,也行。”

他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

镜头中,云京的日落姗姗来迟,为整个城市渡上了一层昏黄的光晕。光柱被切得整整齐齐,撒在音乐教室中,一半被那人的身体挡住。

背着光,他有些看不太清他的脸,只望进了一双干净的眼睛。

附中的放学音乐《明天会更好》悠悠在校园中响起:

“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那人礼貌地开口:“学长好。”

江别没憋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他目睹了来到云京后的第一个日落。

江别和盛明稚第一次见面起源于一个误会。

并且盛明稚小心眼的把这个误会记到了高一学期期末,江别知道他是那中一吵架就要翻旧账的神人,甚至可以每次都准确无比的报出当天的气温与天气。

每次吵架都是盛明稚单方面挑起,翻旧账时江别就会建议他将来可以去当天气预报主持人,不要埋没了自己的天分。

往往嘴欠的下场就是换来更加狂风骤雨的打击报复,沈苓会装模作样的拉偏架,以“我来说句公道话”开口,但往往她一般说出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我现在要帮盛明稚一块儿揍你”了。

期末的时候,盛明稚被邀请参加了京大的冬令营。

沈苓趴在桌上:“你哥不是也在京大吗?”

盛明稚正在写物理试卷,翻了一页:“嗯。”

江别无所事事的玩他的校服拉链,把盛明稚给搞烦了,拿起水笔用力的在江别的肩膀上戳了一下。

那片密密麻麻,都是他戳出来的水笔印记,如今留下了最新的痕迹。

江别浮夸道:“家暴啦家暴啦。”

盛明稚瞪他:“别烦。”

沈苓眼巴巴地等着抄盛明稚的作业,随口提到:“那陆嘉延也在啊?”

盛明稚的水笔就这么停顿了一下,在试卷上晕染出了一块黑点。

他的动作太细微了。

以至于除了江别,没有人注意到。

那是江别第一次听到陆嘉延的名字。

尚且不知道这个名字是号什么人物,带着一点好奇的口气问道:“陆嘉延是谁?”

盛明稚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吓了两人一跳。

他匆匆收拾好了试卷,说了句下楼买水,就消失在江别的视线中。

等真正见到陆嘉延的时候,已经是元旦那天。

盛明稚上完冬令营回来,跟江别坐在舞蹈教室门口等沈苓下课。

时间磨的长了,索性写掉一点作业,书本被拿出书包的时候,夹层中掉落了一张浅蓝色的情书。

江别转了下笔,翻过情书一看,信封上写着“盛明稚收”。

他挑眉:“情书?”

盛明稚看了一眼:“大概是吧。”

江别撑着下巴看他:“你怎么到哪儿都这么受欢迎,都快赶上我了。”

“别给我自恋。”

“不打开看看?”

“不看。”

“不想知道谁写的?”

“不想。”顿了下,盛明稚露出了一丝苦恼的情绪:“我知道是谁写的。是一个男的。”

江别心跳骤然加速了一秒。

“男的?”

“冬令营同期的。”盛明稚:“尴尬的我想死。”

江别感觉自己语气放轻了不少,带着一点试探:“你不喜欢男的?”

盛明稚在本子上涂涂画画:“我早恋的话会被

我哥打断两条腿的。”

答非所问。

江别明明知道他在岔开话题,却依然配合着笑嘻嘻开玩笑:“那不能吧。要不你跟我谈恋爱,我可以分你一条腿,我跟你一起吃点儿爱情的苦。”

不出所料,盛明稚翻了他一个白眼,朝着他的小腿狠狠地踹了一脚。

他就是这样,脾气又坏又差,除了脸蛋没有一点讨喜的地方,可是江别在这一刻忽然理解了母亲的做法。

他拍的所有日落,都有了想要分享的欲望。

后来,京大的元旦晚会开幕了。

盛明稚被他哥委托以重任,务必拍出他哥在舞台上英俊的表演。

江别第一次见到盛旭,觉得他长得和盛明稚很像。

只不过盛明稚总是说他哥丑,因此这句话被他很有求生欲的烂在了肚子里。

盛旭自恋道:“记得把我拍的比陆嘉延好看,懂?虽然吧,他本来就没有我长得帅。”

盛明稚低头摆弄着相机,冷笑道:“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这是江别第二次听到陆嘉延的名字。

从沈苓的口中听到过,从盛旭的口中听到过,他知道那是他不了解的,属于盛明稚的过去。

京大的元旦晚会人满为患。

江别开始越来越频繁的听到陆嘉延的名字,有来看他表演的学妹,有别校慕名而来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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