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文清辞才看到,跟在太后身边的明柳,手中捧着一摞厚厚的纸张。
——这应当就是辰陵的修建图纸了。
兆公公的话音落下后,太后终于走上前去,将图纸接了过来,俯身一张张于辰陵前点燃。
橘红的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皑皑白雪。
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图画,也在这一刻消失不见,最终沦为飞灰,被风吹散。
文清辞忍不住轻轻咳了起来。
“爱卿,此处风大,先别处吧。”谢不逢蹙眉,将伞挡在了文清辞面前。
不想身边的人却缓缓摇了摇头说:“稍等陛下,再陪臣在此处站上一会吧。”
图纸被一张张烧成灰烬。
文清辞心中的最后一个疑团,也在这一刻彻底地解了开来。
此时距离废帝被谢不逢处死,已经过去了近两年时间。
但直到这一刻,过往的一切,才终于随着化为飞灰的图纸一道,慢慢散去成烟。
从他的心间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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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寝修得如此豪华又怎样?”图纸烧完后,雯昭媛终于忍不住开口,“人到底还是葬身在河道下了。”
说完,还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杜太妃,谨言慎行。”太后忍不住蹙眉提醒。
杜太妃?
文清辞想了一下才意识过来,雯昭媛本名杜清韵。
身为四皇子之母的她,废帝死后自动升为太妃
。
而……谢不逢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不仅将他的名字设为国讳。
甚至就连自己的名字,也成了国讳之一。
“雯”字与“文”同音,升为太妃后,她便不能再用此字。
本就对废帝满是怨恨的杜清韵,索性直接叫“杜太妃”了。
她世家出身,又是独女,说起话来没什么遮拦。
“好好,听苏姐姐的!”杜太妃笑道。
“苏姐姐?”这一回,好奇的人变成了谢孚尹。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见人这样称呼过母后。
“可不是么?”杜太妃俯下身对小公主说,“我与苏姐姐家是世交,从前都是这样称呼她的。况且苏姐姐,对我……还有救命之恩。”
“哇——”谢孚尹睁大了眼睛,“母后是怎么救太妃娘娘的?”
她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凡事都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件事不只谢孚尹想知道,文清辞也有些好奇。
他看到,杜太妃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彼时谁也不知道,殉葬之事究竟何时到来。离开皇宫,摆脱后妃的身份,才是最安全的……”
杜太妃的母家被抄,而她更是曾没有眼力见地在皇帝面前,向忠安侯世子求情。
想到这一点,彼时还是兰妃的太后,便立刻借此理由,将杜太妃打发出后宫当尼姑。
削发之后,断绝尘缘。
她不再是皇帝的妻妾,更不是后妃,而是一个受佛门庇佑的弟子。
殉葬之事,便与她没有了关系。
“这样啊……”谢孚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虽天生聪明,但只有几岁的她,理解这些事还是有些费劲。
翊山之下,雪越下越大。
听完故事之后,谢孚尹便立刻转移注意力,改跑来跑去,用手接雪花了。
今日天气不佳,文清辞一行人眺望过辰陵,也撑着伞向回走了。
“啊嚏——”冷风吹来,跑在最前面的谢孚尹,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见状,文清辞立刻快步走向前方,俯身将丝帕递到了她手中,接着伸手替谢孚尹系紧了披风:“公主殿下,当心着凉。”
说完便看到了她脚上那双湿了一半的锦靴。
“陛下,”停顿几秒,文清辞转身向撑着伞跟在自己背后的谢不逢看去,无比自然地说,“公主殿下的鞋子湿了,您抱着她吧。”
太后和杜太妃的衣着繁复,在雪地里行走很不方便,兆公公年纪又大。
看来看去,还是谢不逢这个当哥哥的最合适。
说话间,正有一片雪花轻轻地落在了文清辞的睫毛上。
他的眼中满是期待与温柔。
谢不逢的心,在瞬间轻晃了一下。
“好。”谢不逢分开手臂,将谢孚尹稳稳地抱在了怀中。
他的动作标准而娴熟。
文清辞
接过伞,用右手撑起,与他们并肩而行。()
谢孚尹的目光,瞬间兴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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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怎么如此开心?”
“哥哥好久没有抱孚尹了!”她开心地将手伸出伞外,试图接住雪花,同时眨着那双圆圆的浅琥珀色眼瞳问,“哥哥好高啊,孚尹长大能长这么高吗?”
“能,”文清辞很是自然地接话道,“只要公主殿下好好吃饭。”
“好!”谢孚尹的眼睛,瞬间变得更亮,“那孚尹要吃文大人做的饭!”
文清辞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点头,便见抱着谢孚尹的人蹙眉道:“文先生平日太累,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此时已是暮冬,正是玉兰花最后盛开的日子。
可是谢不逢却从不提他要尝玉兰花粥的事。
文清辞本以为已是皇帝的他,不再对少年时的事物感兴趣。
万万没有想到,答案竟然是这个。
“哥哥会做饭?”谢孚尹搂着谢不逢的脖子,一脸好奇地朝他看去。
“是啊,”文清辞笑着回答,“陛下很有天赋。”
“那哥哥下次做的时候,能将我叫去吗?我也想和文大人一起尝尝~”
“自然,”谢不逢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往后不要叫清辞‘文大人’,听上去太过生疏。”
在他心中,文清辞和自己早已是一家人。
谢孚尹再叫文清辞“大人”,实在奇怪。
“明白了……”谢孚尹忍不住噘起嘴巴,纠结了起来,“那我应该怎么叫呢?”
文先生是男孩,自己似乎不能叫嫂嫂。
那又该怎么称呼?
就在谢孚尹苦苦思索的时候,站在一边撑伞的文清辞忽然笑着开口道:“公主殿下小臣二十余岁,自是要叫——”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皇帝陛下忽然转身,看着那双墨黑的眼瞳,打断了那句还没说完的话:“清辞这是在故意长辈分,占我便宜吗?”
文清辞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心虚地低下了头。
而谢不逢则转身朝妹妹叮嘱:“叫他清辞哥哥。”
“哈哈哈哈好!清辞哥哥!”谢孚尹的笑声格外清脆,像只小小的银质铃铛,在空旷的雪原上回响。
撑着伞的文清辞也被带着笑了起来,并抬头道:“陛下不如也随着公主一道,这样叫臣吧?”
他发誓,自己方才是没有占谢不逢便宜的意思的。
但皇帝陛下一说,文清辞便也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文清辞的声音,还是惯有的温柔与清润。
可语调却是鲜少的轻松。
“好啊,”不料,谢不逢还真的应了下来,他侧眸深深地朝文清辞看去,沉声说,“朕在私下里便这样称呼爱卿,如何?”
他的语气与往常一样平静。
但略为上扬的语调,却似什么暗示似的,扰乱了文清辞的心神。
并叫身边
() 人的脸颊(),于瞬间泛起了红。
文清辞轻咳两声⑸()⑸『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如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转身看向雪原,去欣赏风景了。
绘着玉兰的纸伞并不大,勉强能够站下两人。
此时他们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伞下。
并随着步伐,而轻轻碰撞。
谢不逢的唇边,不由漾起一抹笑意。
身上的凶煞之气,也在瞬间消散了大半。
他身高腿长,走路向来大步流星。
但是今日,却不由得慢了一点,又慢了一点……
虽然有的时候会怕哥哥,但谢孚尹毕竟是个小孩,不像大人们那样顾忌很多。
见谢不逢笑,被他抱在怀中的谢孚尹终于忍不住伸手,偷偷从伞面上抓了一把雪在手中。
不等哥哥反应,便抹在了他的脸上。
谢不逢的脸颊,如被抹了蛋糕一般,瞬间白了一片。
他当下便停在了原地。
鹅毛大雪自天空飘落,眼前的一切都藏在了茫茫雪雾之下。
谢不逢下意识蹙眉,伸手想要将脸上的白雪弄掉。
——不知道现在这模样,会不会毁了自己在文清辞心中的形象?
他本能地朝文清辞看去。
看到他严肃的表情,谢孚尹终于想起哥哥的身份,并愣在这里,无比忐忑地将手收了回来。
“呃……陛下,我,我……”
完蛋,自己会不会惹他生气了?
就在谢孚尹酝酿着想要道歉的时候,站在一边的文清辞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突然学谢孚尹那样,从伞面上抓起一点雪,趁其不备,抹在了谢不逢的另一边脸颊上。
就在文清辞打算故技重施时,谢不逢忽然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眼神也在一瞬间变得格外幽深。
像是要将文清辞吞噬一般。
“……陛,陛下?”感受到危险,文清辞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站在了雨伞之外。
就在这个时候,谢不逢的手指却慢慢地从文清辞的掌心滑了过去。
细弱的痒意,瞬间自掌心传至四肢百骸。
文清辞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地颤了一下。
“哎呀!”被谢不逢抱在怀中的谢孚尹捂住了眼睛。
而谢不逢则在下一刻,将方才从文清辞掌心蹭来的白雪,轻轻地抹回了他的鼻尖。
末了把文清辞拉回伞下,将唇贴在他的耳边,悄悄道:“当心着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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