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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只是具体能支撑多久,就全靠内力了。

一般人顶多支撑一炷香的时间,可是文清辞却能靠妙恒丹,熬过十一个时辰。

这已是极限。

船舱里一片寂静。

只有水声不断回荡于耳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是倒在玉兰花中的人,还是没有半点的生气。

宋君然的指下一片寂静,没有体温,没有脉搏。

文清辞像一个精致的瓷人,只剩下一幅漂亮的躯壳……

快。

快起效。

妙恒丹的药效马上过去,若文清辞还继续闭息,恐怕就要永远陷入沉睡……

宋君然加重内力,继续冲击文清辞的内府,试图让他脱离闭息状态。

药仆看到,一向潇洒肆意的谷主,额头上都冒出了无数冷汗。

他一动不动,脸上写满了紧张。

船只还在顺着运河继续南下。

波浪拍打船壁,发出声声巨响,也敲乱了船内人的心跳。

药仆的心,沉沉向下坠去。

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却忍不住在心中想……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文清辞还是没有半点动静,难不成大祸已酿?

呸呸呸,不可胡言!

窗外的夜色一点一点深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宋君然紧紧蹙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能摸到脉搏了。?()_[()]?『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

他的手

() 始终紧握着文清辞的手腕,除了不断给对方体内输送内力以外,还在为文清辞把脉。()

在他心上压了一整日的大石头,随着这句话滚落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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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中,就连宋君然也出了一身冷汗。

“太好了!”药仆双眸一亮。

能摸到脉搏,那便表明文清辞已经顺利自闭息状态里脱离了出来!

“好了,拔针。”宋君然缓缓站起了身。

“是!”药仆忙将文清辞身上的银针取了下来,“老谷主保佑,老谷主保佑!”他嘴里止不住的念叨着。

末了,他又吸了吸鼻子,一脸惊魂未定地说:“我看时间过去这么久还没有一丁点动静,以为一谷主这是出什么事了呢……”

说完就将文清辞扶了起来,放到了一边的榻上。

一日过去,文清辞的血早已止住,但宋君然还是在第一时间转过身,于药仆随身携带的药箱里寻找银针,准备为他缝合伤口。

“……好轻啊,若是老谷主还在,该如何心疼。”

宋君然皱眉,既心疼又恨铁不成钢地说:“若是爹还在,怎可能允许他把自己搞成这模样?”

说话间,宋君然的心中也满是悔恨。

神医谷内人见多识广,对他们而言,只要人当下还有一口气能出,那便不是什么大事。

因此哪怕是此时,药仆仍忍不住说:“我听他们说,一谷主原本是有时间离开皇宫的。可最后听到有人要暗杀谢不逢,他竟半途折返,还替对方挡了箭……谷主您说,一谷主会不会也……”也对谢不逢,有一点点意思?

话没说完,见一直把文清辞当亲弟弟护的宋君然面色不善,他便赶忙闭了嘴。

可药仆心里,却还是止不住地想:文清辞的确一直都很好相处,可凡是跟他认识得久了,就能感受到这人外热内冷,难与旁人交心——这或许与他儿时的变故有关。

然而来了一趟雍都,文清辞却好像变了不少。

比如说……比以往更加容易真心待人了?

虽有妙恒丹在,但是文清辞这体质非常特殊,谁也说不准途中会不会发生变故。

文清辞放着一条明明白白的生路不走,选择为谢不逢挡箭,都是将他自己的性命赌了上去。

这么看那位新帝,在他心中的确有些分量。

殷川大运河上又下起了雪。

阴云连绵,与徘徊在雍都上空的风雪相接。

……

太医署外,谢观止呆愣愣地向眼前的空地看去,过了半晌方才意识到,自己最后还是晚了一步。

伴随着一阵鼻酸,泪珠毫无征兆地从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滚了出来。

而同时,谢孚尹稚嫩的童音,也穿透空气,落在了他的耳畔。

谢孚尹先是摇了摇头。

后来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一边打着哭嗝一边对谢不逢说:“文先生他说……他说是受了寒凉,所以手就,手就不能动了。”

() “寒凉?”没等谢不逢做出什么反应,谢观止忽然瞪圆了眼睛,如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脸不可置信地慢慢转过身朝谢孚尹看去。

“你是说文清辞?”他问。

“嗯,是……”小姑娘不认识眼前的人,她犹豫了一下,往谢不逢的怀里缩了缩,这才点了点头。

谢观止又追问了一句:“你是说,文清辞的手受了寒凉,不能再动?”

他的反应太过古怪,谢孚尹有些害怕眼前这个奇奇怪怪的人,这一次,小姑娘不再说话。

少年的大脑空白一片,过了许久谢观止攥紧了手心,终于咬牙笑着低头说:“真蠢…怎么这么蠢……明明自己就是太医,却从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此时他的笑,竟比哭还要难看。

谢观止这副模样,分别是知道些什么。

谢不逢缓缓将谢孚尹放在地上,朝谢观止走了过去:“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闻言,谢观止惨笑两声,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目光已是一片空洞。

他停顿半晌,终于缓缓开口。

“我被幽禁之前,曾见过他一面。”

谢观止被幽禁之前……

这个时间点太过敏.感,谢不逢的心也随之微微一震。

那是自己被派上战场的日子。

也是……自己和文清辞“决裂”那天。

此刻谢观止的身上,只剩下失魂落魄四个大字。

他哑着声音说:“……那天殷川大运河上下着暴雨,冻得人浑身发寒。谢钊临审完我后,派人用小舟将我渡上其他船只。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文清辞的。”

谢观止的声音没有一点平仄起伏,如念咒一般。

可字字犹如千钧,向谢不逢的心上砸。

“他从船上跳了下去,拼了命地从水里捡了一块破破烂烂的毛皮上来,攥得紧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谢观止一脸疲惫地慢慢闭上了眼睛,像是陷入了那天的回忆之中,“……但那甲板跳下去容易,冒着暴雨再回去可就难了。”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只差一点……就要沉入殷川大运河河底了。”

谢观止面无表情,眼泪却止不住地噼里啪啦往下落。

将近两年的幽禁生涯,并没有让他淡忘那天的场景。

那一日给他留下的震撼太多。

甚至当日的暴雨与寒凉,也刻在了谢观止记忆的深处。

与此相伴的,还有文清辞语气里化不开的悲伤。

——破破烂烂的毛皮。

谢观止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可谢不逢却清清楚楚。

是暖手筒,是自己送给文清辞的暖手筒。

临别之时,自己将它远远地抛入了殷川大运河之中。

谢观止没有看到,谢不逢的身体,正止不住地颤抖。

他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什么。

“我那日……我那

日对他说(),说他对不起你。”

“然后文清辞对我笑了一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说‘是’。”

谢观止张了张嘴,还要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站在他对面的谢不逢如失神魂地转过身,向太医署的小院里奔去。

他推开卧房薄薄的木门,疯了似的在里面翻找了起来。

衣柜、书桌、多宝阁。

最后,找到了那块被小心压在床褥下的暖手筒……

它被主人小心翼翼地清理干净,毛质柔软蓬松,完全看不出曾沉浮在运河中。

甚至……文清辞还自己,用针线仔细缝补了一遍。

谢不逢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他不堪重负地将脸埋入了雪狼腹部最柔软的那块毛皮中。

这是自己送给文清辞的最后一个礼物。

可这个礼物,最后却没能带给文清辞自己想要给他的温暖。

反倒是赋予了他无尽的痛苦与寒冷。

这个认知,在瞬间将少年击溃。

巨大的痛苦仿佛将他灵魂从身体内抽离了出来。

……后悔。

谢不逢从未像现在这样后悔过。

他将自己团成一团,窝在文清辞的被褥中,贪婪地嗅着周围那熟悉苦香。

不到两年的时间,如一道横沟横贯在谢不逢的眼前。

殷川大运河冰冷的波涛,穿过时间在这一刻将他吞噬。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看到了一身玄衣的少年,将衣袖里的东西抛下了运河。

再幼稚的于文清辞的耳边,落下一枚轻吻。

——住手!

——不要扔!

他隔着时空对彼时的自己怒吼。

可心如死灰的少年,却并没有理会。

谢不逢看到,自己将最后一吻落在文清辞的唇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里。

接着,文清辞就那当着他的面,跃入了滚滚波涛之中。

——文清辞,不要跳!

谢不逢大声嘶吼。

可他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止这一幕的发生。

……谢观止说得没有错,那明明只是一块破破烂烂的毛皮而已,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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