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包装袋，大开的抽屉和柜门。

奇异的景象映入眼帘之后，黎谱特意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七分。

客厅和厨房所有橱柜的门和抽屉都被拉开了, 壮观的一幕像是家里遭了贼。黎谱从未意识到家里有这么多的抽屉和柜子，只不过眼前的一幕, 让他一时间想不明白大白想做什么。

但很快，他发现了少年唇边的残渣。

“你……”

还是被发现了。

白高兴注意到黎谱的目光停留在自己嘴角，伸出舌头试探地舔了舔, 在感觉到有东西后连忙抬手去擦, 支支吾吾地解释：“就是饿了，出来找点东西吃。”

仿佛为了证明他没有说谎, 肚子也很适时地传出一阵咕噜噜的响声。

黎谱顿时了然，但上午去商场的时候根本没买零食回来，大白吃的是……

他走上前，拿过少年手里的袋子看了一眼：xx牌鸟粮。

几乎已经空了。

黎谱露出诧异的表情, 却在下一秒听见含着歉意的声音：“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少年裹紧了毛茸茸的睡衣，雪白的头发被灯光照成淡金色，微乱地贴在脸颊上, 配上那双黑曜石一样干净散发着柔和微光的眼睛, 模样莫名有些可怜。

黎谱无端产生了一种负罪感。

……感觉自己很像个虐待宠物的坏蛋。

“好吃吗？”沉默片刻后，他问。

“一般般, 我不喜欢这个口味。”白高兴摇摇脑袋, 很诚实地说。

“怎么不叫我？”

白高兴眨了眨眼, “我看你好不容易才睡着……”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男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看在眼里都觉得难受，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好起来了, 但他还是希望对方能睡好睡久一点。

黎谱轻叹了口气，转身朝厨房走去，“想吃什么？”

“面条就行！”声音骤然变得惊喜。

接着是脚步声，少年从后面跟了上来，“为什么家里没有方便面啊？”

“没买过。”

“下次去商场可以买点回来吗？”

“可以。”

锅里的水烧开了，黎谱把面条撒进去，煮了一会儿后又打了个荷包蛋，扔了两颗绿叶菜，整个厨房开始变得很暖和。少年一直从旁边盯着，凑得越来越近，呼吸喷洒在他后肩，感觉暖烘烘的。

“马上就好了，离远一点。”黎谱以为少年太饿，不经意一转头，那张脸已经快要伸到热气里了。

白高兴摸了摸被水汽烫热的脸，“我想学一学，下次就可以自己做了。”

黎谱沉默了半晌，说了一句连自己都没想到的话：“下次，你可以把我叫醒。”

可能，事情跟他一开始想的刚好相反。

黎谱用筷子搅动着锅里软下来的面，顺便也戳了一下马上成型的蛋，眼底透出一缕沉思。

民间传说里所谓的田螺姑娘应该是不存在的……这个田螺，反而可能是他自己。

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桌子，上面翠绿的菜叶和白嫩的蛋格外诱人，白高兴忍不住深吸了口香气，又看向在对面坐下，面前却空无一物的男人，“你不吃吗？”

“给你做的。”黎谱说。

他敢保证，如果他说他也吃，很可能下一秒就在少年脸上看出悲痛而不舍的表情。

果然，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少年就把心思全集中在面前的碗上，夹了一大筷子面条塞进嘴里。

少年吃东西的样子很香，两颊微鼓的样子也很可爱，这让他想起之前给鹦鹉大白吃水果的时候，也是几乎把脑袋埋进去那种，还会把脸上的毛沾上颜色，吃完要擦干净才行。

黎谱的目光一直落在面前的人影身上，对方毫无觉察。他抬手托着下巴，逐

渐感觉到一丝困意，但还是看着少年吃完了，并在看到意料之中的脸颊上沾到的汤汁后熟练地拽出一张抽纸，给他擦拭。

等擦完，黎谱动作一顿，又非常自然地把纸收了起来。

本来还很享受的白高兴忽然反应过来，白皙的脸顿时染上绯红，连带着耳朵也变红：“我自己来就行！”

本来半夜把人吵醒就很不好意思了，现在居然还有做鹦鹉时候的福利……

皮肤白的人脸红起来实在很显眼。黎谱看着自己抽了张纸开始擦脸的少年，无奈地笑了笑。

……

凌晨四点二十，两人重新回到了床上。

就着淡淡的光线，黎谱看着面前在被子里裹成蚕蛹一样的少年，轻声说了句睡吧，就缓缓闭上眼睛。

然而，白高兴睡不着了。

他侧身看向旁边黑暗里的人影，脑袋里的思绪乱如麻线，意识却又十分清明。

今天一天发生了很多事，但让他最为触动的，还是接触到的这个真实的世界。

很像……却不是他所在的那个世界。

他的朋友，他的学业，他所熟知的一切，在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

他跟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大概只有黎谱了吧？

这种奇异的感觉一开始还很少很不起眼，可一旦被认知到，就会变成无尽的恐慌。

白高兴不得不承认，变成人后，在这个世界感受到的未知的恐惧比是鹦鹉时更多一些，必须面对的问题也只多不少。

如果想在这里继续生活，他就应该构建属于自己的新的关系。

关于这一点，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在原本的世界也是自己一个人，就算一切都重新开始，也只是换个地方而已。

但是。

如果他可以变回人，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可能某一天突然回去？

白高兴的呼吸声一瞬间加重，因为激动而发出的抽气声在寂静的卧室里十分突兀，仿佛泣音。旁边的人动了动，一只温暖的大手放到了他的头顶，温柔地揉了两下。

“别怕。”

白高兴顿时冷静下来，感受着熟悉手掌的温度。

“如果……”良久，他开口，却戛然而止。

如果什么？如果他有一天突然消失？还是鹦鹉大白只是鹦鹉，再也变不回人？这些东西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就像他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一样，更不可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这一点……他还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去说。

现实打了个他措手不及，白高兴觉得自己可能还得好好想想，理理思路。

“什么？”黎谱耐心地等了很久，才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