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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01.少年 【疼痛,屈辱,煎熬,他活……

在很多年前,在他还不曾被接到维丹王宫的时候,他拥有自己的小家,也拥有着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是“亚撒”,用赫蒙特星域的古语言翻译出来是“辽阔之海,乃是归途”的意思。

只是他的家……很轻而易举地就散架了。

“亚撒……”顾栖瞳孔一缩,脑海中有什么飞速闪过。他试探地问道:“这里——是哪儿?”

亚撒并没有表现出奇怪的神情,他很平常地将手里的茶点递过去,见青年接过,才毫不设防地继续道:“蒙玛帝国,第一序列星,圣浮里亚星,维丹王宫内的一座破院子。”

“维丹王宫……”明明上一刻他还在罗辛哈白塔的。

一个怪异的猜想浮现在脑海中,顾栖想起了自己重生至数百年后的经历,他忍不住再次确认道:“现在是星际历多少年?”

“1812年,蒙玛帝国现任君主是费格·蒙卡。”亚撒撑着手臂靠在屋内唯一的木桌上,在道出了自己很久没有被人提及过的名字后,他便彻底地敞开了自己的心,“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似乎只要对方想,他愿意说出一切自己所知道的,不吝啬任何,即便他还不知道靠坐在自己床上的青年叫什么——即使他正在心里怀疑着对方的身份与来历。

蒙玛帝国、维丹王宫、星际历1812年……以及一位叫做“亚撒”的深红色头发、赤金色眼瞳的少年。

在顾栖作为军校生时所学的蒙玛帝国历史中,曾存在有一位格外特殊的君主——亚撒。他被称之为“黄金暴君”,是蒙玛帝国的第四任王室继承人。据说他是一位格外强大的顶级alpha,在曾经那个机甲刚刚兴起的时代里,巅峰时期的亚撒甚至可以将庞大的机甲打倒,他的手中从无败绩。

没有人知道这位君主为何会强大到如此地步,因为这种不可比拟的强势,很多后世的相关传记中都神化了黄金暴君的存在,甚至有很多人一直都相信亚撒可能是神明派来的使徒,用以整顿人间。

历史中记载的黄金暴君集暴虐与英明为一体,他年幼时曾流落民间,后被接回王宫,是整个蒙玛帝国内驯服狮鹫为坐骑的第一人,也至此开启了闻名于世的狮鹫骑士一职;十八岁那年他继承王位,凭借一己之力解决了蒙玛帝国内部长达二十五年的贵族纷争、奢靡成瘾,并将这个曾经繁盛、现今千疮百孔的帝国重新带领走向巅峰,创造出被后世所称赞的“黄金时代”。

亚撒在位期间,蒙玛帝国的星域范围几乎每年都在增加,一度在黄金时代下达到了顶峰。他在战场上的指挥、战斗能力具有超前性,后续被记录在案,每一次提起都会被多次讨论,几乎饱含赞美。

世间对于黄金暴君的评价格外两极化——前期他继位之后手段雷霆、残暴,以强权镇压,整个蒙玛帝国都是他的一言堂,且因为“斩草除根”的理念,被臣民称之为“暴君”;但在他的统治时期,是整个蒙玛帝国最强盛、最安定、普通民众生活最好的时期,因此在很多人眼里,顶在亚撒头上的“黄金暴君”的称号是另一种特别的赞誉。

不过,这位青史留名的君主在另一个方面却个可怜人……

“你在想什么?”

少年沙哑的音色打断了青年的回忆,恍然之间穿越回过去、又亲眼见证了黄金暴君的少年状态,顾栖还有点儿没回过神的时空错乱感,相隔数年的时间在他这里就好像成了转瞬之间的秒数,叫人没有一点儿防备。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来自未来吧。

况且……顾栖想到了那位居住在罗辛哈白塔内的暗影大帝,想到了还在外面等候着他任务结束的银河,也不知道那个家伙能不能发现自己不见了?

亚撒倒是也没多追问,从小的生活以及后期在维丹王宫中的日子让他明白什么叫做察言观色,他只指了指青年手中的茶点,“趁热吃。”下次想吃热乎的东西,可能就没机会了。

“谢谢。”嗅到茶点的清香后,顾栖心中微动,他不是这个时代的参与者,因此也无法评价黄金暴君的作为,但至少此时,他接收到了来自一个落魄少年到善意。

顾栖小心地咬了半口,余光中看到少年微动的喉结。

苍白的手指顿了顿,他看了过去,“你吃了吗?”

“吃过了。”

“吃饱了吗?”

“……”

短暂的沉默后,顾栖勾了勾唇,他扬了扬手里的茶点,“不嫌弃的话,你吃吧。”

亚撒皱眉,“你不饿?”

在和银河执行任务之前狠狠宰了自家团长大人一顿的顾栖并不饿,甚至还有点儿撑。青年摇头,“不饿。”

少年期还饱受饥饿侵扰的黄金暴君终是没捱过茶点的诱惑,他几乎是狼吞虎咽,顾不得茶点上的热气,敷衍性地嚼了嚼彻底吞到肚子里,那种无法□□面包和冷水满足的肠胃才终于有了点饱腹感,就连手指上的残渣,也被他小心翼翼地舔掉,分毫不曾浪费。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就亚撒这个年纪的少年,一顿饭的量根本不只那一两块又干又硬的冷面包,但在这个有上顿没下顿的王宫里,他不得不忍着饥饿,给自己留下一口下次的口粮,毕竟亚撒可不能确定自己明天、后天在后厨房那里是否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看着这样的幼年暴君,顾栖想到了自己曾经在荒原之星上最狼狈的一段时间,那时他刚刚失去查理爷爷,被大街小巷的人们排斥着,不得已只能搬到了“混混”们的居住地,每天吃饭像是打仗,抢不过的结果就是挨饿。

如今的黄金暴君,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呢……

心中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柔软,正准备从床上彻底坐起来的黑发青年先是一愣,然后不可置信地半掀开被子的一角,低头果然看到了一条眼熟的肉粉色尾巴。

似乎比之前在那颗荒芜星球上长得更好了,通体是清透的肉粉,从平坦的腰腹、接连着人鱼线一路向下;胯部微鼓,向下逐渐收拢,比顾栖人形时的腿只长了几分,丰腴颇有肉感,尾部圆嘟嘟地翘着,将被子撑着一道隆起。

渐变的粉色正如亚撒所想的女神水晶,中央略深,到了边缘却是如花瓣般散开的肉粉,应该说是比女神水晶还要好看的模样。

——这是他的。

就像是拥有了一个格外私人的、只能被自己看到的礼物,对于长这么大只得到了一间小破院子的亚撒来说,这是一种无法拒绝的诱惑。过去,当他远远看到王室中的其他孩子们撒娇地冲着自己的父母要礼物时,即便是早已经习惯这里生活的亚撒,都忍不住心生羡慕,那是他从来都不曾拥有过的……

亚撒:“你是什么?”

他想更加了解自己的“冬日礼物”。

因为下半身的感觉太过自如,不论是尾巴还是双腿,那都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甚至在离开了那颗有着低阶虫族的荒芜星球后,顾栖都快忘记自己还有着虫母的身份,这才不曾第一时间发觉到变化。

回神的青年看向亚撒,他看到了少年眼底藏不住的好奇,那种隔着时间长河而见到“传说中大人物”的朦胧感也淡去不少,但这不足以让顾栖彻底放下警惕、暴露出自己的身份。

顾栖抬起修长的手指挡在唇边,“这是秘密。”

虽然不知道这个秘密可以藏多久,但顾栖必须保证自己在恢复双腿之前不会再被其他人发现自己的不同之处,毕竟蒙玛帝国以人类为主,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允许王室的地盘中出现一个非人种族的存在。

亚撒并不过过分追问,他的好奇下是浅浅的担心,“那你会一直这样吗?这里……并不安全。”

顾栖摇头,“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

“你叫什么名字。”在长久的拉扯之下,亚撒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神情中似乎还有不好意思。

“顾栖。”

“照顾的顾,随处可栖的栖?”

顾栖一愣,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了,“嗯。”

亚撒点了点头,他不再多话,而是将屋里凌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青年身上原本湿漉漉的女仆装被挂在了角落里晾着,但在这样的天气下彻底干燥估计有些艰难。

顾栖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他有些发呆地看着少年暴君整理家务的模样,擦灰、打扫、储存干面包……这种艰难的生活对方早已经习以为常,就好像已经彻底认命而接受了这样的待遇与生活。

成年后的黄金暴君是能够撼动机甲的顶级alpha,但此刻的对方只是一个营养不良、还不曾进入分化期的落魄少年。

这一刻,顾栖忽然有些好奇,离开了历史的撰述与野史的夸大,这位著名的黄金暴君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而这一次,自己似乎能够以旁观者的身份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一切的变化。

当然,这样的心绪也不过是在转瞬之间,顾栖最惦记的还是如何回到之前的时空。

窗外的雪花依旧纷纷扬扬,天色逐渐变暗,顾栖身上的无力感减弱,但对于虫尾的控制却还有些生涩,疲惫荡漾在神经之上,他怀疑这或许与穿越了时间有关,就是不知道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是怎么在他身上接二连三地发生……

——吱。

顾栖看到亚撒搬着唯二的椅子相对在一起,又冲上面铺了几件轻薄的衣服。

“你要睡椅子上?”

亚撒一愣,他点点头,“床小,你休息。”

顾栖看了看床,确实不大,但又比“小”宽了很多。他道:“本来就是你的地方,没有我睡床主人睡椅子的道理,只是我现在行动不便……”他迟疑了一下,“一起睡?”

亚撒睁着一双赤金色的眼瞳,瞳孔边缘晕染着沉沉的深色,像是一轮纯金的罗盘,每转动一下,都能得到一个神秘虚幻的答案。干瘦单薄的少年有着好底子,于是当他撇去了神情中的阴鸷、专注地望着你时,便有种大型犬年幼时的赤诚,以及一丝微末的迟钝。

他小心问:“可以吗?”

这样的情绪不适合黄金暴君,却很适合少年亚撒。

顾栖一看到对方就会想到自己,一想到自己便忍不住多一些怜爱。

“来吧,先挤一挤的。”顾栖想,要是自己短时间没有办法回去,大概只能先在这里生活了,而眼前的少年暴君,也是顾栖行动不便时唯一能依靠的助力。

至少如今看起来,对方只是个生活艰难的孩子。

“好。”亚撒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有些鲜活劲儿的笑容,只是勾起的嘴角略显僵硬。

维丹王宫在寒冷的冬夜下依旧繁华,建筑的最顶端亮着彻夜不息的灯。那些飘在冷空气中潮湿的香气氤氲着,即便是到了深夜,一向奢靡、放纵,沉迷取乐、不理政务的君主也不会这么早歇下,那盛大的酒宴举办在冰天雪地之下,衣料单薄的舞者踏冰而动,细密的铃声回荡,让这座华丽的王宫中多了几分靡靡的生气。

但这仅仅是上位者娱乐,他们在暖融融的制热装置前欣赏着雪景,高谈阔论着凛冬的美好与瑰丽,却丝毫不识人间真正的情态;而对于同样生活在冰雪之下的亚撒来说,每一个冬日的夜晚都格外难熬,但今天他却在自己的“冬日礼物”身上获得了温暖。

顾栖不习惯与人同床而眠,于是临睡前前问少年借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穿上,那衣服袖口短、衣摆长,倒是正好遮住了顾栖尾部的那道猩红。

床不大,青年与少年的身形几乎是手臂贴着手臂,环境很不好,但现在确实没有什么能嫌弃的。顾栖微微侧身,轻声道了一句“晚安”便闭着眼睛酝酿睡意,而头一次被这般问候的少年呆了呆,眼底闪过一丝细碎的光,也有样学样回应了去。

“晚安。”我的冬日礼物。

夜色沉沉,经历了穿越时空一事的顾栖身子累得厉害,那跨越过时间的后遗症不曾褪去,待他闭了双眸困倦便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排山倒海,几乎不用多酝酿几息,他就已经平缓了呼吸彻底入睡。

白雪皑皑,听着那道沉沉的呼吸声同时心中又倒数了几秒的亚撒悄无声息地睁开眼。

整个室内昏暗一片,只有窗外纯白积雪反射出的微弱光线,但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蜜色皮肤的少年有着一双格外亮的眼睛,比起下午时在顾栖面前的迟钝、赤诚,此刻才显露出了少年暴君才有的模样。

并非是算计,而是一种深沉的思考,从看到自己的冬日礼物苏醒的那一刻开始,亚撒便在审视着对方。询问名字、自嘲称呼、坦言地点与时间……

亚撒不傻,他在维丹王宫中度过的几千个日日夜夜足够自己也长出几百个心眼,比起自己的肮脏、低劣,这位出现地莫名其妙的黑发青年倒是干干净净地很好懂,纵使有些警惕心在,但只要自己一示弱就能得到怜惜,这人……骨子里是很善良的。

少年在黑夜中慢吞吞地眨了眨眼,侧身向着另一边的暖源靠了靠,隐约有种淡淡的香,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亚撒认不得、也没机会认得,但此刻他知道自己终于不再是一个人熬着寒冬了。

他的冬日礼物,来得正好。

——如果只属于我的话,那我会养着你的。

少年时的黄金暴君无声地在心里许下了属于孩子的幼稚诺言,他敛下眼底的神色,又恢复了原本的迟钝与浅浅的希冀,就像是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安静而无害。

但只有亚撒自己知道,这是他故意营造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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