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门上冷不丁挨的一巴掌,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御膳房给你的饭菜到了,还要朕请你下去用吗?”玄烨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离开了床畔,起身将辫子甩到身后,理平整自己的衣袍,大步向外间走去。
挽月连连点头,笑盈盈地从床上下去。这回她学聪明了,先将自己的宫装穿戴好。
饭菜果然已经摆在小几上,满满当当,却都是以养胃的粥、面食,清淡小菜为主。
见她原地不动,迟迟不过去,玄烨坐在案前抬头看看桌子又看看她,轻轻一笑,继续提笔在纸上写着,边道:“朕已用过午膳,不会和你一起吃了。朕晨起晚睡,每一餐每一宿都定好了时辰。”
挽月垂手而立,“皇上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臣女惭愧,更不敢僭越,当着圣人面吃饭。”
她还是有所顾忌。他想告诉她不用顾忌,但见她目光坚定,显然并不愿意。
玄烨笔下顿了顿,思忖片刻,吩咐了外头一声:“四喜!”
“奴才在!”门外麻利地进来一个小太监。
“都拿她屋里去。”
挽月福身,“谢皇上!”
她露出浅浅笑意。
他见她神情终于舒展,也会心一笑,“朕要到宫外去一阵子。”
挽月的睫羽微微动,这么突然吗?难道说刚刚纳兰明珠在外间就是同他商议这个?
但这不应该是她问的。
“那代诏女官是不是理应一同随行?”不知为何,挽月心底有一丝怅惘。
“不可。”
意料之中的回答。
玄烨解释道:“此次朕乃微服出巡,与明珠一起巡视河道。”
“臣女明白。”
见她面上多有怅惘,却也没有旁的法子。如今她在乾清宫,也不似先前做伴读那般自由、出入宫门容易些。
玄烨侧首看了看那瓷缸,同挽月道:“代朕照顾好它。”
挽月停住脚步,微微一怔,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瓷缸中的小乌龟。
玄烨淡淡笑道:“朕每日都同它说话,不在这里的时候,你也要天天陪它说话。不然它会不高兴。朕不希望它不高兴。”
挽月不无稀奇地看了那四脚朝地的家伙,不禁发出感慨:这只乌龟是金子做的吗?还是救过皇帝的命?
“臣女遵命。”
出了西暖阁,日光刺眼。挽月忍不住用胳膊挡了挡,迎面险些相撞,定睛一看是纳兰性德。
“挽月!”容若见她脚下并不稳当似的,自然也从曹寅那里听说了昨夜的事。人家小两口指不定借着这个机会情意更浓,可怜的谏亭只能责怪他给的酒不好!
“你找皇上?他在里面。”挽月想到什么,“曹寅如何了?”
容若笑道:“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没事儿,就是昨晚皇上吩咐三福子拿雪地里的水给他洗了把脸,然后他就清醒了。皇上罚他今早围着乾清宫跑了十圈。”
挽月忍俊不禁,这倒真是他想的出来的罚人法子!
“我先进去啦!”容若寒暄后匆匆进去。挽月心道:微服私访必然带着御前侍卫,容若和曹寅都要一起跟着吧!
御膳房给准备的午膳很丰盛,但一顿下来,挽月食不知味,也不知道是昨夜酒的缘故还是什么。
皇上准她歇一下午,她偷偷出去到昭仁殿外,和令宜她们说笑了一番。
晚上回到寝房,四下里也是静悄悄的,却不知为何,辗转反侧很难入眠。
挽月平躺仰望,不一会儿又侧躺,自言自语感慨:“唉,真是睡过了好床,不想睡赖床。瓜尔佳挽月,你怎么这么多富贵毛病?”
又磨蹭了一阵,兴许是白日里睡多了,当真不困。挽月索性起身,穿上衣服走到屋外。
月儿弯弯,繁星璀璨如一把撒下的糖。
她站在庑廊下,发现不远处的一个明黄色身影也在举头望月。
玄烨也发现对面的人。
挽月隔着老远,同他蹲了个福礼。起身间,却发现皇上竟然朝她走过来了。
“怎么还不睡?”玄烨先发问。
“睡不着。”挽月老老实实地答道。
玄烨凝视着她,轻叹了口气,“朕知道你是不悦彼此朕微服私访,并不带你前去对吗?每年春天的桃花汛一到,黄河下游就有多处支脉河道决堤,伤及良田、无数百姓、牲畜。秋冬雨水少,明珠想赶在春天桃花汛来临前加固河堤。一路地势险要,舟车劳顿,你前阵子风寒还未彻底痊愈,昨日又吹冷风,就莫要随朕折腾了。”
挽月垂首,却摇了摇头,“不是为的这个。”
玄烨一怔,疑惑凝上眉宇,“那是为何?”
“会想你。”
她依旧低着头,看着脚下的一块块地砖,声音很小,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也足以让身旁的人听到。
寥寥三字而已,玄烨仿佛听到了天地间最美妙的词句,比丝竹悦耳,比捷报更令他心绪起伏。
在她眼前摊开的掌心中赫然出现一物。挽月抬起头,看着他,这是他那枚从不离身的玉扳指。
“这是皇阿玛留给朕的。那日他对朕说了很多话,其实之前他很少那样对朕有那么多话,总是对朕严格,对董鄂妃永远那么温柔体贴入微,有说不完的话。那天朕很高兴,他把这个给朕,说希望朕来年射箭能百步穿杨。没过几天,他就……”
玄烨没有继续说下去,那日之后,皇阿玛便出家为僧,离开了紫禁城。
“朕从不离手,你替朕好好保管。”
挽月将那扳指捧在手中,这才发现扳指不是光滑的,上面有繁复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