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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相约

挽月同曹寅一路走着,时不时仔细打量着曹寅的神色,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来。发现曹寅也在偷偷回头打量着她,眼神里不乏同情、好奇、得意和看好戏种种复杂情绪。

不用往深了猜就知道,这君臣俩一定没憋什么好事!

刚才曹寅说,皇上要请她吃好吃的,兴许是反话,不是好吃的,而是难吃的东西!还不是一般的难吃,是让人吃了想哭想求饶的。所以才特地把她叫到乾清宫去,看着她吃!

对嘛!这才符合她心目中康熙的样子。怎么可能因为在这个年纪,就是个纯情的。江山容易易主,但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有的人不是他当着皇帝,当着当着变老就腹黑了,而是他小时候就是个腹黑的人,所以才把皇帝的位子坐稳坐久了。

从昭仁殿往乾清宫去,要过御花园,眼下深秋没多久便要入初冬了,唯有木芙蓉开得正盛。这花儿怪得很,一日能变幻三种颜色。清晨初绽时花儿为纯白,过了晌午、到晚上,渐渐变红。正当挽月路过时,身边盛开的木芙蓉如午后小酌微醺、红了脸的娇艳美人。

深秋花景理应令人如痴如醉,落在挽月眼中,却是另一番触动:木芙蓉一日变三变,这皇上是不是也善变呢?

曹寅全然不知身后挽月此时的心思,还当她真以为有好吃的。不免心里又泛起同情。到底是小姑娘,还是心思简单,就算她阿玛再是个厉害的,她平日里偶尔也够蛮够机灵,唉,但也不知深宫险恶呀!

“皇上该不会是要赐我一碗苦药吧?”

身后冷不丁传来的声音,吓得曹寅脊背一凉。

她怎么会知道?!难不成她有千里眼顺风耳?

刚才有句话他是想对了,她的确和皇上一样,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曹寅一瞬间后背的僵直与步子的停滞,直接让挽月确信了。

果然憋了坏水!要惩治她故意激他说的那番话。

曹寅连忙矢口否认,“你瞎想什么呢?你又没病,皇上好端端地给你赐什么苦药?”

挽月淡淡笑笑,顺着曹寅的话头,“那倒也是。不过,就算皇上待会儿让我喝苦药,我也没怨言。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是吧?曹爷?”

曹寅心道:你倒心挺平和,待会儿就笑不出来了。这苦头啊,我是刚吃过。既然平日里关系也算不错,今日那就一起吃吃苦吧!

说罢,便心虚地转回头去。全都落在挽月眼里。

她在曹寅背后轻轻笑了笑,曹寅脸上藏不住事儿,跟着玄烨那么多年,还是挺耿直的一个人。他们君臣一个蔫儿黑,一个明火执仗。

“叶克苏指挥使大人今儿没来前清宫吧?”

曹寅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这个,“没有。他近来忙着和刑部交接审理案子,有日子没见着他了。怎么?你找他有事?”

挽月松了一口气,只要那个黑心黑嘴的铁面判官不在,应当就不会给出什么治犯人的法子来对付她,什么辣椒水儿

的。多半就是苦药吧。()

这样想着,也就没什么怕的了,挽月面上云淡风轻,跟着曹寅到了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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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也是新奇,这竟然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到乾清宫。曹寅领她进的是偏殿勤懋殿,据说是皇上平日里批阅奏折的地方。另外一个偏殿是南书房,皇上会在那里同大臣下了朝之后单独议事。

“皇上,人给您带来了。”

挽月不紧不慢,端端正正地按规矩给玄烨行了礼,“臣女瓜尔佳氏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免礼了,赐座吧。”玄烨头也不抬,淡淡道。

挽月也不客气忸怩,就按顾问行的引导,坐在了一处椅子上。顾问行冲她温和笑笑,便到皇帝身边伺候笔墨去了。也不见有人给她上茶,曹寅呢就跟个门神似的,朝玄烨身旁一站,一动不动,很威武严肃,有点子仪表堂堂的意思。跟他平时私下里笑起来有如迎财神爷,跳起来又跟孙大圣上身了似的完全不同。

而玄烨看起来似乎很忙,头一刻也不曾抬,阅奏折的神情很是专注。挽月也不看别的,也不见被晾着的尴尬,只礼貌克制地看着对面的皇上,目光柔和平静,坐姿端正规矩,像在等着他的开口,并不着急也不见渴望。

二人就都这么静静地坐着,一言也不发。

不知不觉,一炷香的时辰过去了。

顾问行酸了老腰和手腕,曹寅累了背脊和腿。

曹寅心道:真行啊!真沉得住气!皇上,您快赐“药”吧!他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架子上的一座西洋珐琅报时钟,这也是去年内务府的人给弄来的,西洋贡品。皇上教他认,他费了老鼻子劲才习惯看,其实跟咱们的日晷差不多,都是个盘面!但字儿太小了!偶尔他在旁边,皇上阅奏折,会问他什么时辰了,他总不能一口报出来,皇上还说过他笨。可那纳兰容若一回来就认出了那个玩意儿,说在外头自己也见过。皇上一高兴,还赏了他一块怀表!

至今,曹毅在勤懋殿看到这钟,心里都不大舒服。

好像自己的思绪有点跑偏了似的。

曹寅是真的腹诽:皇上啊,您再不开口,奴才就要到下值时辰了。您不会让奴才迟回家吧?郡主格格她们也要下学了。让人家挽月晚回去,多不好!

顾问行手腕上时不时动着,脑子也飞快转着:皇上这是故意晾着这位挽月姑娘呢!也不知是二人之间有了什么过节,故意罚她。还是想磨磨她的性子。不过照这样看,他还真欣赏这位姑娘。这么久了也不见烦躁。神色如刚进来的时候一样。光是这份心性和定力,便是先帝在位时的很多妃嫔娘娘,都比不上。

不烦躁还顶多只能见得是大家闺秀懂规矩。最主要是,皇上突然召见,并未说任何由头。让坐下后又一言不发地晾着。常人心里都会忐忑惶恐,猜测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情。但这些似乎都不在这位姑娘脸上见到。她只始终淡淡,偶尔流露出一丝无聊罢了。

虎父无犬女,真不愧是鳌中堂的女儿!

终于,曹寅

() 见到皇上批完了这一摞的最后一本,将笔搁置到了笔架上,而没有继续蘸砚台,他松了一口气。

玄烨微微抬头,偷偷打量她的反应。见她神色如常,仿佛真的信了曹寅的话,来吃好吃的东西,忽然有点于心不忍。但他更从心底欣赏起她的这份定力来。

他以前就觉得,她一点都不怵他。偶尔流露出来的发怵,也是为了目的故意装出来的楚楚可怜。比如上次在八方食府,被他揪住了错处,她便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那时候是示弱的。

大多数时候,她同他就像两个地位从来没有鸿沟和高低尊卑之分的人,她敢于直视他,却并不倨傲,是不卑不亢。这点,在他看来最为难得。只有朝中的一些清流纯臣,像陈廷敬之流,才会如此,甚至还远做不到。

他在阅奏折,她在一旁笑着不多言语。好像他随时都可以开口,也可以想不说就不说。嗯,方才他感觉是自在!很松快!

“从御花园过来的?都瞧见什么花儿了?”

安静中,皇上开口同挽月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依然只是淡淡地抬头瞥了她一眼,将刚写好的字展开,似乎在等墨迹干涸。

曹寅知道,这种事一般顾问行会帮着干,皇上此刻故意磨时间呢。

挽月嫣然一笑,“木芙蓉开得正好。不过来的时候,这花儿如微醺美人,是粉红的娇嫩;恐怕待会儿臣女沿着原路回去,瞧见的便是深红紫红了。”

言下之意,您到底有话没话,还说不说了?

果然听完这句话,玄烨抬起了头来,凝视上了她。

他轻轻笑笑,伸手将左边的一个银色匣子,看起来很是精致,示意曹寅给她端过去,“饿了吧?吃点垫垫吧。内务府新送进来的洋点心,很是可口。”

洋点心?挽月蹙了蹙眉。

终于切入正题了!我要下值了!曹寅按捺住内心的乐颠颠,将匣子给挽月捧了去。因为背对着皇上,曹寅还是忍不住对挽月做了个撇嘴挤眼苦笑的神情,暗示她很难吃,忍一忍吧!

挽月抬起头,盯着曹寅的脸。身后的玄烨也朝这边看过来,猜到曹寅肯定给她递眼色了。待曹寅转身走回来,皇上神色不大好看,严肃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你到底哪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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