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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岳先生

“嗯!是呀!”挽月认真地点了点头。

忍冬见挽月神情不像逗她玩儿的,实在有些忐忑。

挽月耐着性子叮嘱,“你别怕,我找扎克丹管家的亲弟弟扎泰陪你一块儿去。你穿好一些,回头换上我的衣裳,先替我把那几家南城和西城的店铺都收了,最后去谈西城那家罗衣坊,你别管掌柜的同你说什么不卖,你就不停加银子。加到他动心为止,然后要求见他们大东家。东家姓曹,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待他同意来见你,你便再次出去,只同他说,你背后也有东家,东家……姓岳,岳先生!”

“岳先生?那不就是您?”忍冬听得似懂非懂,知道自家姑娘是个主意大的,而且性子倔,想要做成的事情就一定

() 要做成,九头牛来了都拉不住。于是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见她答应,挽月便着催促道:“那就快去啊!去把我那身上好的宋锦苏绣湘妃色褂襕旗袍穿上!梳旗头!”

忍冬按照挽月的吩咐打扮一番,便由扎泰赶车,揣着厚厚的一摞银票,心惊胆战地出门了。

果然如挽月所料,一连两日,收南城和西城的几家布庄都很顺当。南城偏穷,自是好说;西城的几家布庄背后东家倒也有些来头,只不过这几年,京城里几乎大的布庄都被几家大臣所垄断,尤其是鳌拜家,这是众所周知的。且本地货色不好,江南织品越来越贵,进价贵,卖得花样种类又不如那些大店,久而久之压货在手中,早就快支撑不下去了。

现在有人愿意捧着白花花的银子去收,这些人自然乐得去转让。

有位神秘的从江南来的富商岳先生,收了京城一应散户布庄,合并后一跃成为规模不小的大布庄。

京城这么大,能垄断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哪里来的人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一方面,各人对此人不屑,都想憋着看看热闹;另一方面,对鳌拜垄断几家大店,哄抬得京中布料越来越贵,连带周边天津、沧州、保定都不便宜,寻常小富人家都快穿不起了,百姓也都深有怨言。恨不得真的来个人能治治他。

管那人会不会得罪鳌拜呢!

此消息不胫而走,转眼西城就剩下为数不多的一两家散店了。

是日,罗衣坊里来了一位年纪不大的姑娘。掌柜的打量其相貌着装,一身浮光云锦缠枝玉兰纹旗袍,云肩上缀了一圈小珍珠,小圆脸娇憨,看衣着模样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可看手,十指似乎又没那么细腻,不像完全没有做过活儿的人。

掌柜一时吃不准,便开口问道:“这位小姐,您看看料子?”

忍冬脆生生道:“不看了,你这铺子快经营不下去了吧?三百两卖与我吧!”

掌柜气笑了,这小妮子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小姐,你知道我这一屋子布料就要值超过三百两银子吗?”

忍冬环顾四周,认真地点了点头,“知道啊!可你这都是过时的花样,京城这些高门大户的小姐谁会买你这些东西?趁早转手了吧,免得全折了在手里!”

这下掌柜的鼻子都要气歪了,就要送客撵人走。

忍冬却微微一笑,学着小姐教给她的语气说道:“五百两。”

“这不是银子的事儿!”

“五百两!”

“您哪,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两千两爱要不要,不要就自己继续死撑着去吧!反正很快我家的云绣阁就要开业了,到时候你更没地儿活下去。”

云绣阁?掌柜的耳朵动了动,终于明白了眼前小姑娘的来意,“您就是那位……岳先生?”

忍冬哑然,“您老眼花了吧?我一姑娘家,叫什么先生?”

掌柜尴尬讪笑,“也是!您必定后面还有大东家了,只我不知为何会让一个

小姑娘出来抛头露面?”

忍冬皱眉,“姑娘怎么了?你们这儿数一数二大的玲珑绣房,不就是宫里出来的绣娘开的么?不是说满人家的姑奶奶们不但会骑马还会打猎,怎么出来抛头露面还要被人稀奇呀?”

掌柜听这小姑娘一口的南方口音,自己再说就要被瞧不起京城人士了,于是便也不与她说相干的,直接同她道:“这样,小人也做不了主,我带我们大东家同你见见吧!巧了,他今日正好在后头看账。来人,给这位姑奶奶看茶!上铁观音!”

果然都被小姐算准了!

忍冬欢喜地冲掌柜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大模大样地喝起茶,吃起点心来。

不一会儿,从后堂走上来一个年轻少爷,边走过来边疑惑地打量起她来。衣裳的确华丽,举止却粗俗,应当不是真正的小姐,倒像是大户人家丫鬟。

“我是这家店的少东家,姓曹,单名一个寅字。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免贵姓乔。”

“乔姑娘。听说你要买我家店?还一出手便是两千两。”

“您就说您卖不卖吧?两千两也不少了,就您这破店……”说着,忍冬抬起头来,看了看四下里的装饰,啧啧感叹。

曹寅也不恼怒,呷了一口茶,心里算得清清楚楚,笑道:“乔姑娘,我知道这几日都在盛传一位姓岳的先生,出手阔绰又快,一夜之间就收了南城和西城多家布庄,可我这铺子是我额娘的嫁妆铺子,原本是要给我姐姐的。我姐姐远嫁徽州,这铺子才暂时由我替她打理。若要卖,我是舍不得。”

掌柜听得叹为观止,少爷这扯谎的能力可真是炉火纯青啊!这店也就才开三年,而且老爷就一位公子,哪有什么女儿?

“呀,原来是这样。”忍冬故作为难,“可我东家交代了,让我务必把德胜门这一带的布庄都收了,尤其是并排这几家,这样才显得气势大,好把鳌拜家的压下去。”

曹寅感到发笑,“敢问您家主子到底什么来头?也敢和鳌中堂叫板?”外地来的,别是不知天高地厚吧!

“那你别管了。你就说你如何才能同意?”

曹寅摇摇头,斩钉截铁道:“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忍冬起身,笑道:“那我便告辞了,您就等着您家店被拆吧。”

掌柜的忍不住替自己少东家争脸,“嘿,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您也可着京城去打听打听,我们家东家、少东家那可是替谁当差的!”

曹寅面色难看,心里也很是难过,制止掌柜的道:“金叔,那岳先生不会善罢甘休的。没听说么,连鳌拜都不怕。”他也心里稀奇上了,都说江南富庶,有些大户富可敌国。原本只是听听,眼下真见识了,心里愈发向往江南之地。皇上曾说,以后有机会放他去江南历练一番,也不知道这话还算不算数了。

掌柜的劝道:“要不,您进宫去求求皇上?让他替您做主?”

曹寅摇了摇头,“皇上日理万机,公私分明的很。不会为我这点小事,用

皇权去弹压普通百姓。我故意的,做生意就得讨价还价,看我不好好宰那个岳先生一刀!()”

又过了一日,一大清早,便有一辆马车等在罗衣坊门口

掌柜的以为自己眼花了,未见到昨日那位乔姑娘,却是她家的随从,恭敬递上来一张拜帖,“我家小姐在正阳门八方食府雅间聚仙阁,静候曹少爷一去,带了岳先生的话。?()?[()]『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方到辰时,旁的酒楼才刚刚开门营业,八方食府已然热闹起来了。曹寅听说过,这八方食府夜也无禁,宵禁后也敢偷偷点灯,彻夜无眠。顺天府知道背后的东家是鳌拜,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得见,果然非同一般,唱曲歌舞宛如仙乐。

曹寅爱听昆曲、爱看戏,楼下有人正唱着贵妃醉酒,若非有正事要谈,他当真想停下来去好好听听。

聚仙阁里,坐着的正是昨日那位姑娘。一进门,曹寅笑道:“呦,不是扬言要砸了我家店么?怎么又来请我喝茶??”

忍冬恭恭敬敬起身对曹寅行礼,“少爷,昨日是我失礼。我将您的话带到我家主人处,岳先生说,您是位孝子,又对长姐有情有义,既然是您家额娘的嫁妆铺子,我们也不好横刀夺爱。不过您那位置的确极好,招牌和店您拿走,另择一地方可好?”

曹寅一口回绝,“不行!地契也是我额娘的嫁妆。我是不会搬走的。”

忍冬微微颔首,“岳先生也料到了。他让我转告您,若是不让您搬走,入您店的股呢?这样店和地契还是您的,店名儿换成云绣阁,如何?”

曹寅心里一把算盘迅速噼里啪啦地拨动开了,这里头有油水赚啊!早知道这岳先生如此心软,就把自己说得惨些了!

曹寅掩面,这就落下泪来,“唉,乔姑娘你不知,这招牌乃是老字号,也是我额娘从我玛父手里接过来的,实在是不能改啊!”

一旁掌柜的听了差点笑出声儿,心道:您可真是扯谎不眨眼。

忍冬在他没看见处,翻了个白眼,这位曹寅少爷家的底细,小姐早就打听清楚了,这店压根就没开几年,什么祖传的嫁妆铺子,真当她们是外地人好糊弄!

“少爷,我家岳先生也是爽快人。来前他交代了,您哪也别太贪心了,开个价痛快些。”

曹寅一掌拍在桌子上,朝上提溜了一下袖子,“好!昨儿说两千两,这是店面和里头货品的价儿;招牌和地儿,得另算。”

饶是提前被小姐告知过,忍冬也气不打一处来,这人也太精明了!“你这店值这么多么?”

曹寅神秘笑笑,“值不值的不在于我,在于您家先生。岳先生收了这么多店到底图什么,我不管,我也不多过问。给这个数,我走人;不给么,让我多占几股。您这儿一看就是要做大生意的。”

忍冬弯了弯嘴角,鱼儿果真上钩了。

“您眼光真好,我们收了那么多家,各家都支撑不下去了,急着托手。其实他们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看跟您投缘,悄悄跟您说一句,朝廷在查江宁织造府。”

() 曹寅心直跳,连他都不甚清楚,她们怎么清楚?难不成真是大有来头?

“要不您跟着再投些钱?我保管您赚翻一番。”

曹寅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嗓子也觉得干涩,眼前的豌豆黄像一个个金元宝映入眼帘。

“可我没那么多银子。”

忍冬打量他一眼,“那我们可等不起,您就玩玩儿吧,少赚些也行了。”

不行!

曹寅“蹭”地站了起来,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他去借!

“乔姑娘,可否再给曹某两日时间?不,一日便可。”

忍冬淡淡笑了笑,“好。我便去同我家先生说说。”

鸦儿胡同里,纳兰容若正在家中作画,听闻曹寅来寻,还是跟他借钱,颇为扫兴,“啧,我这儿画着,你一来,还提钱,意境全没了。你也知道,我阿玛在内务府,又不是鳌拜,又不是佟国舅;我这好酒好琴棋书画、游山玩水的,开支也大。”

曹寅没好气拱拱手,“回见了您!”

容若冲他的背影唤道:“你这火急火燎的,不会被骗吧?”

隔壁户部尚书家,马齐正在走廊底下逗新买来的鹦鹉,听了曹寅的开口,挑了挑眉,“怎么一个个的都来借钱?”

曹寅惊讶,“还有谁?”

马齐忙改口,“哦,没什么,一亲戚。怎么了?布庄生意不好做?”

“甭问,有没有一万两吧?”

“没有!”

见曹寅哭丧着脸,马齐急切道:“真没有,你来迟了,早一个月我准借给你。”

借了一圈,只零星凑到不到两千两。曹寅垂头丧气,却又不甘心放过大好机会。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可他是个财迷性子,牙一咬,脚一跺,还有一个人!一准儿能帮上!

到西暖阁的时候,皇上手里正拿着一本《孙膑兵法》。

“一万两?”玄烨仔细打量上曹寅,不像得了失心疯的样子啊!“你在跟朕开口借银子?”

曹寅低着头道:“您不是有内帑么?”

内帑是皇帝的私库,主要由内务府赚这笔银子,用以宫里皇家一应开销,太后和妃嫔也都是有月钱的。如今后宫只有一位皇后,没有其他娘娘,开销可真不算大。

“朕知道你是钱串子脑袋,可没想到心也是钱串的,打主意打到朕的头上。要不把你这颗头砍了,看看能当多少?”玄烨恨不得将手里的书飞出去砸曹寅头上。

“皇上,京城来一个江南大富商,姓岳,收了好多布庄,说要跟鳌拜打擂台。奴才想参那边的股,瞧着有内幕的信儿,那边跟奴才说,知道朝廷正在查江南织造刘德彪的事儿,还说鳌拜家离倒霉不远了。”

玄烨蓦地看向曹寅,目光清寒,这事情并无旁人知晓,连叶克苏也是静悄悄去的苏州和金陵,那个姓岳的怎么知道?

半晌,玄烨对曹寅道:“去叫明珠来,从朕内帑支三万两银子。”他淡淡瞥了曹寅一眼,“事成赚钱归朕,若是事败……”

“把奴才头拧下来当球儿踢!”

忍冬送银票和官府过户的印契过来时,挽月正在挑选明日进宫选伴读的衣裳和首饰。

忍冬手微微颤抖道:“那姓曹的有钱傻少爷,后又找来个大东家,是位姓叶的娘子。”

“噗嗤!”一声,挽月没掌住嘴里的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叶……叶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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