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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君王侧⑧

行止观(8)

林子葵前脚走, 墨柳沙哑的声音就兴奋道:“公子,二姑娘看起来就喜欢你得紧!太好了,哪怕肖主事不乐意, 这下也不得不把女儿嫁给你了。”

林子葵埋头闻着馥郁的梅花香,嘴唇轻轻翘起道:“等我过了春试, 就去肖府求亲。”

那日抽了根天王签, 解签的道姑说此女心仪于他, 主动靠近自己、追求自己。

自己在观音殿前起过誓言, 只要二姑娘愿意, 他定不相负。

所以这几日林子葵慢慢也想通了,二姑娘虽说性子跳脱轻慢了些, 好在人很开朗细心,还体贴自己,不声不响给自己送药;长得虽和想象很不同,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她壮实得有些过分,可林子葵每每夜深时想起, 心里仍然生出了陌生的期待感。

那是自己未过门的未来娘子。

日后……要与自己生儿育女,共度余生, 白头偕老的。

尽管二姑娘瞧着并不像能相夫教子的模样,可没关系,教子这样的事, 自己来做便好。

待春试后,再过了殿试, 有了进士的功名, 自己才好名正言顺, 向肖主事求娶二姑娘。

林子葵心里一片热忱, 回了洗心堂, 先将梅花仔细地插在洗干净的泥罐子里,后三两步走去了灵源道长的居所。

他在偌大行止观里说过话最多的,便是这位道长。

林子葵带了一些麻糖给对方,落座后又问道:“不瞒灵源道长,在下患有眼疾,故此很难用眼看书。不巧我家小书童这几日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所以我想询问下道长,这观中可有识字多些的小道士?可否……为我念几日书,只需要念书即可,在下不会亏待的。”

灵源思索片刻道:“这观中所有道士,每日从卯时开始便要上钟,做功课,闲暇时间不多。”

林子葵:“那……”

灵源:“不过观中有一藏书阁,名曰清心阁,楼中有个打理藏书的道长,乃是我师叔灵泊,他学问好,入道前也是读书人。这样,贫道明日去找他说一声,你便去清心阁找他,他这人爱吃鸡腿,你只需每日给他一只鸡腿,不论你提什么要求,灵泊师叔都会答应你的。”

“太好了,那便多谢道长了!”

灵源:“林居士不必客气,对了,我瞧居士步伐已无大碍,可是脚上的伤已经好了?”

“诶?”林子葵面露诧异,“道长知道我受伤么,无碍无碍,已经好了!”

灵源笑道:“那日我见林居士步伐不便,夜里想到此事,送了一瓶药去,不巧见你在刻苦读书,不便叨扰,便放在了门口。今日见居士大好了,贫道也就放心了。”

林子葵倏忽一愣,张了张嘴:“那药……是道长送来的?”

灵源点头:“是啊,这十六洞天山中多雨,入冬后若下雪更加湿滑,林居士有眼疾,还需多加注意脚下。”

林子葵神色呆了呆,旋即反应过来。原来……二姑娘不曾给自己送过药。

是他自作多情了。

告别灵源后,林子葵回到洗心堂,看书到很晚,眼睛开始发疼了,他才停下,在烛光下提笔写了了此前应天府书院夫子提点过的几个春试要点。

春试第一场试《四书》义三道、《五经》义四道,他早已通读四书五经,虽然林子葵极厌恶八股文,可这第一场试不成问题。

第二场试论一道,判语五条,诏、诰……

而林子葵最擅长的,恰恰是对策。

他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黄河下游水患,京畿蝗灾,北虏封贡,辽东鞑靼,征伐突厥,反对朋党,修治淮河。”

会试策问,多半逃不出这几试的框架,此乃林子葵昼夜翻阅应天府书院的文库中,邺朝历年所有的会试题总结出的。他这几日劳累,写了一会儿,眼皮撑不住地闭了起来,趴在了书桌上。

烛光摇曳,夜深露重,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林公子?”

墨柳正要将林子葵挪到床上去,奈何他力气小,无法做到,听见敲门声,便去开了门。

“吱呀——”

墨柳看向门外,需得仰着头,是穿着黑狐大氅、和白日气质不大一样、显得凌厉的二姑娘,还有她那贴身侍卫。

墨柳眼睛在二姑娘身上直了一会儿,从他身上看见了一股凛然的英气俊美,仿佛战场上女扮男装的少将军。

他赶紧收回目光,旋即又看了那护卫一眼,心下嘀咕,哪有女子随身不带丫鬟,带男人的。

难道这也是女扮男装?

不像啊……

他多看了两眼,就被元武瞪了,墨柳只好看向和善笑颜的萧复。

“二姑娘,深夜前来,可有什么事么?”怕吵着林子葵,墨柳的声音压得很低。

萧复朝里头望了一眼,轻声:“林郎睡了么?”

一丝冷冷的墨香,夹着梅香气从房内飘了出来,烛光下,萧复看见林子葵肩头披着一件灰兔毛领的旧斗篷,脸趴在胳膊上,底下压着层层叠叠的宣纸。

墨柳说:“二姑娘,我家公子看书睡了。”

“怎么睡在桌上了。”萧复抬步上台阶一步,墨柳吃了一惊:“二姑娘!”

萧复说:“我给林郎送了一件兔裘,要搬进去。”

墨柳注意到一旁那护卫抱着的箱子,挠挠头,没怎么犹豫地让开了:“二姑娘,我家公子睡眠浅,很容易醒。”

“我不吵他。”萧复走进去,看见这间洗心堂,比他的寒梅堂要小一半不止,里外两间,外间设书桌,茶桌,书架,里间两张床,用一张烂屏风隔开。

而林子葵趴着的那张书桌不算大,一旁是白日摘来送他的白梅花,桌上有一摞高高的书卷,设笔墨纸砚,笔架上挂着几支紫毫笔。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他闭着双眸安睡,睫毛很安静地耷拉着,几缕墨黑发丝垂下,有些秃的灰兔毛拱着他清癯的下半张脸。

而且林子葵并不像墨柳说得那般睡眠浅,萧复弯腰凑近他,他也毫无察觉。

萧复挨得很近时,闭眼细细地嗅了一下,他身上只有读书人的纸墨香气,仔细分辨,皮肤也是好闻的,有股暖烘烘的香气。

“二姑娘……”墨柳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萧复:“嘘,你家公子睡得正香着。”

墨柳:“……”

萧复随意地瞥了眼他的书桌,看见他写得字很娟秀玲珑,和他这个人一样。

他随手拿起一张来,发现其上字迹,慢慢地,眼神有了变化。

萧复低头看向了林子葵,眼底浮现丝丝纳罕。

“难怪胆子这么大,敢骂文泰帝。”

林子葵的策文写得极好,和那些迂腐书生全然不同,和原先萧复想的也不同。

这等高才绝学,是个经国之才!只是心性太过稚嫩,不曾浸淫官场,不懂得掩饰锋芒。

“这策文要是送到皇帝面前,你怕是要挨板子了……”

萧复说的话,一旁二人都未听清,他表情不变,将纸又原样放了回去。旋即,萧复弯腰上手,刚一手抄过去拦着林子葵的腰,墨柳就冲了过来:“二姑娘,这事儿还是墨柳来吧!”

萧复见他执意,便松了手。

墨柳摇摇晃晃地将公子从椅子上扶了起来,可他毕竟年幼,力气太小,刚一起身,就脸红站不稳地要倒。

萧复果断地伸手将林子葵拦腰一拽,稳当地拉到怀中,这般动静,林子葵就是再困倦,也该醒了。

见书生眼睛慢慢睁开了,萧复假装抱不住地双腿一软,揽着他的腰身歪倒在了地上。

“扑通!”

林子葵靠在他怀中两人双双一齐倒在了地上,他直接摔醒了。

林子葵迷迷糊糊地睁眼,入目便是一张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

他起码呆了有几息工夫,以为……是在做梦,心脏扑通一声。

却听眼前人出了声:“林郎,你怎么这样啊。”

林郎一脸迷蒙,他才刚醒,手掌下意识撑着想起来。

萧复感受着他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是一种很奇妙的重量,让他忍不住伸手揽住。

那灰兔毛领暖茸茸地挤在两人的脸庞之间,搔得人脖颈痒痒。

见林子葵懵懂,萧复单手扣住了他不小心按在自己肋骨上的手,启唇:“我们还未成亲,你就占了我的便宜,传出去了,我还怎么做人。”

若非他的语气过于霸道,语调里透着浓浓的顽劣,听着倒还真是受了大委屈!

院子芭蕉树下还坐着一突厥蛮夷长相的小孩,正蹲在椅上,对着一黑白棋盘,埋头在啃梨,仿佛在沉思这棋局怎么破。

宫中禁军不认识这小孩,只见过陈家兄弟,但陈元武此人铁面无私,一张粗眉冷脸,粗鲁道:“不乐意跪你就滚回宫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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